她勉强挤了几个字,痛的再说不了话,身子一挺,又险些闭过气去。
宁尘还能不知她心?内视时见霍醉识海完璧,便晓得她在窟中时哪怕受尽采伐之苦也没换过一次念头。霍醉越是情深义重,宁尘越是肝肠寸断。
陷在此处,难过又有什么用?宁尘看霍醉半昏半迷,自己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咬着牙将她抱起,继续赶路。
哪怕自己重新被抓也不要紧,只是不能让霍醉再吃苦了。
宁尘最先想的法子,是在这山郊野外寻一个偏僻屋舍,和霍醉扮作寻常百姓躲过搜查。
可两人都是露了相的,藏身民居许是能躲过燕庭阙追杀,可是待应天府人马大举出动刮地皮刮到这处,难保不被人揪出。
那不如……把自己当诱饵,引得众人追在后面,只叫霍醉一人藏下?
宁尘低头望了女孩一眼。
她修为尽失,力量尚不如一介凡人,叫她一人藏身山野,莫说遇到什么山精野兽,就是随便一个村夫,见了霍醉花容月貌,还不往死里欺负她?
正在绞尽脑汁琢磨对策,只听得身后遥遥一声炸雷,那洪音如黑云压城滚滚而来。宁尘忙回头一看,只见天边雷光四溢,正是皇城方向。
宁尘巽风邪体虽快,那也是横着于同境界修士相比。燕庭阙此刻发力追来,若是方向寻得对,自己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了。
出皇城时,北方是皇陵方向,先前闹出事端必有重兵;往东逃窜则是茫茫大海,就算弄得船来行到海上,待追兵来时当真是躲也没处躲。
以燕庭阙老成必能算到此节,他亲自追击只会先挑西南两方——宁尘正在南面。
真不是宁尘犯傻。他潜出应天时为免暴露,不得不挑当初走过一遍的方向出城。时间紧迫,总不能从南边出来,再费劲往别的方向去绕。
当断不断反遭其乱,宁尘能携霍醉逃到此处已然机关算尽,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上一赌。
他四下寻探,找到那木深林茂之处,贴着一块岩石发力猛刨了一个坑出来。他脱下外衫紧紧裹住霍醉,将女孩放了进去。
霍醉试到自己被宁尘松开,睁眼去看,明白宁尘这是要引走追兵。
她本想劝宁尘两句,可想到自己重伤之下,被他这样搬来运去也是累赘,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宁尘将她安顿好,轻轻摸摸女孩脸颊:“醉儿,我若没回来寻你,你就忍上几日。风平浪静之前,切不可出来,听见了吗?”
霍醉眼睛无力地眨了眨:“尘哥……一定要回来……说好……陪我……喝酒的……”
穷途末路之际,霍醉仍能说出这种话来,叫宁尘心头温热非常。他俯下身,用力在女孩唇上吻过,决然起身。
他掏出先前扯得几根空心苇杆,叫霍醉好生含在嘴里,用浮土将女孩严严实实埋了,只叫那苇杆送气。
浮土看着难免有异,宁尘又驱来厚厚一层落叶,将女孩所在处遮盖得天衣无缝。
分神期修士真要用神念往地下去扫,霍醉埋得这深浅是决计藏不住的。
但那燕庭阙来的仓促,短时间内定然不可能掘地三尺,宁尘这才勉强大了胆子试上一试。
他迎着追兵来处向北反飞了几里,寻得一条小河。那滩涂上有一块巨石,宁尘一刀将顶面削平,翻身跃上,面向燕庭阙追击方向盘膝打起坐来。
一味奔逃的话,早晚会被追上。待燕庭阙发现霍醉不在,只需派下面弟子沿途搜索,那修为尽失的女子又能逃出多远?
逃不掉,就来一出火中取栗,兵行险着。宁尘在巨石上调匀气息以逸待劳,只盼能修整完备,实在不行也能搏上一击。
宁尘的神念是叫离尘谷信力加持的,燕庭阙却是结结实实的境界,神念一出遍扫数千丈地界。
不消一个时辰,一道雷光于高空划过,在宁尘头顶骤然停顿。
来了。宁尘闭上双眼,凝神静气,只待燕庭阙反应。
宁尘作这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模样,就是赌燕庭阙城府极深,难免思前想后不敢妄动。
倘燕庭阙一言不发上来就是一掌,连石头带人给自己拍碎在地上,也只能怨自己上辈子没积德了。
感应到燕庭阙从天上缓缓按落,宁尘这才松了一口气,最要紧的一关算是勉强过了。
燕庭阙一路风风火火寻到此处,一眼看到宁尘竟大大咧咧坐在这里,哪能不心生警戒。
先前事发之时,他粗略审了燕七栀几句,知这小子竟能自解皇寂宗神品禁锢法器十八绝剑,实是惊世骇俗。
燕七栀顾及颜面,只说自己被宁尘幻境迷心,未曾提那私密之事。
可燕庭阙一探便知她修为大损,其中抹去的细节也能猜个七八,只是也惋惜自己侄女境遇,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