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茵茵沉默着,把苦涩压在心底。
吃完晚餐,总该去医院了吧?才不!
大姨又打了一辆车,把表弟送回家里,交给表弟奶奶。那是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给茵茵的感觉是“厉害”,从冰箱取出酸奶招待小客人。听说“自己不能去”,宋文涛嗷嗷叫着,在地上乱滚,也没能改变妈妈的主意。
天黑下来,茵茵总算到达医院,闻到消毒水味就紧张起来,在指示牌找到“产科”,小跑着冲向电梯。
一进产科走廊,茵茵发现很多熟人,孟伯伯、外公外婆,齐刷刷伸着脖子望向一间亮着灯的手术室。
“还没生呢?”杜姗姗走过去,“不让进啊?”
孟伯伯点点头,神经质地从衣袋取出烟盒,又塞回去。外婆眯着眼睛看时间,嘟囔着“生了一天了”,外公倒沉得住气。
茵茵扒在门口,从门缝往里面看,很快被护士拎出来:“小朋友,往后点,里面是消毒的,不能进。”
她只好在门口等。
时间格外漫长,孟伯伯绕着楼道转圈,像一头被胡萝卜诱惑的蠢驴。茵茵满脑子胡思乱想,想起看过的古装剧,一个女人在床上挣扎,旁边有人喊“生了生了”,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大姨,你问问呀!”她耐不住了,使劲催着杜姗姗,“什么时候能生完?”
杜姗姗安抚,“里面都是医生,你妈妈没事,医生就不出来,要是有问题,医生就出来找我们了。”
她打个冷战,小声问,“什么问题?”
陈秀英把小姑娘拉过去,嗔怪地瞪杜姗姗一眼,“别理你大姨,说不出什么好话。”
外婆么,茵茵从心底亲近不起来,低着头不吭声。
之后很久,一家人都累了,互相说着安慰的话,接亲戚的电话“在医院呢”。走廊脚步声响,一个老者带着一个小男孩过来,是孟卓然父亲和孟云峰。
傍晚九点,孟卓然转了几百个圈,沉着脸盯向儿子,“爸,妈,你们回吧。茵茵也回吧,明天还得上课呢。”
杜姗姗也说,“走吧走吧,我在这里等着,有事电话。”
孟云峰有点失望,茵茵尖声反对,“我等我妈。”
忽然之间,手术室门开了,一个护士喊“杜莹莹家属!”
茵茵呆住了,不远处的孟伯伯已经奔过去,速度之快,与慢条斯理做调料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外婆也手忙脚乱站起身。
“杜莹莹家属吗?生了,是个男孩。”护士清脆地说,“7斤8两。”
狂喜与激动在孟伯伯脸上绽放,双手发抖,声音都变了,“生了?大人呢?”
护士答:“大人平安,孩子个头大,有点受罪。一会送回病房,别在这里等着了。”
话是这么说,护士还是抱出一个包袱,大人们涌过去,茵茵踮起脚,才把小婴儿的脸看清楚:皱了吧唧的脸蛋红红的,头发湿漉漉,眼睛闭成一条缝,饺子似的右手挂个吊坠,上面写着“杜莹莹宝”。
茵茵也是妈妈的宝宝啊!
片刻之后,茵茵在病房看到妈妈,有些认不出了:脸色发白,嘴唇有牙印,头发被汗水打湿了,紧紧贴在额头,眼睛紧紧闭着,像是睡着了。
“妈妈。”茵茵小小声,小心翼翼地,“妈妈!”
女儿的声音。杜莹莹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茵茵眼泪巴巴地贴在病床一侧,便挤出一个笑容。
不知什么时候,病床被围满了:孟卓然蹲在床边,公婆站得稍远,把位置让给自家人,姐姐伸着脖子,看着小床里的婴儿,母亲看看孩子又看看她,嘟囔“没少受罪”,至于父亲,倒背着手站在窗边,最后是孟云峰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