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识她以来,我看到过扛起重担的她,看到过恼怒至极的她,看到过无理取闹的她,看到过兢兢业业的她,看到过挥舞旗帜的她,看到过伤痕累累的她,看到过圣光中的她,那都是她,路希娜·科尔涅利,一位可敬可爱的女士,现在正为我祈求奇迹的发生。
想起她说过的那些话,想起她做过的那些事,我越发确认,她就是我真正意义上的那个战友,她为之而奋斗的那些人,也会是我为之奋斗的那些人,而她也会将慈爱分给那些人,她比我强,她会成功,会被那些人托举到空中。
我想见识一下那天的风景。我想陪着她。我想和她共度余生。
我向着水面伸出了手,烧伤的疼痛愈发剧烈和恼人,创伤的伤疤越发清晰和干涩,我的身体机能在被剥夺,疼痛在勒紧我的大脑,但这都无法阻止我向现实伸出的手——
我在教堂中那刚好没过嘴角的圣水池中睁开了眼睛,眼中便是那可爱的人儿。
“我回来了,路希娜,”在暖洋洋的阳光和圣水中,我的身上又疼又痒,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句话,“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没哭成小花猫。”
“怎么,可能——”路希娜泪如雨下,“我不该,罗穆,我不该——对不起。”
“但我愿意,路希娜。”我挤出一抹笑容,“我想看到,你为之奋斗的未来。”
“嗯,”路希娜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好休息吧,罗穆,圣水能帮助你恢复伤势,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再睡下吧,醒来之后,我们再好好聊,睡吧,睡吧。”
“嗯。”我再次闭上眼睛。
3。黑吃黑吃黑吃黑
露娜很少这么烦躁,烦躁的原因自然好猜——罗穆已经在圣水池里躺了两天没醒了,当时她看到罗穆的惨状,看到烧焦的皮肉和外翻的创口时,愤怒的她差点给路希娜来了一拳,好在当时有托马斯修士在场,丹尼尔和达维骑士也知道不能起冲突,几个人一起拦下来的,但露娜还是有一肚子气没处发,把一袋子银币砸到路希娜手上让她买最好的药材和最好的材料做圣水后就带着人走了。
对于露娜来说,她活下去的意义从来都是因为别人,现在索菲娅大小姐那里正忙,而罗穆至今未醒,她带着骑士们走在街道上,像是个闲了小半生的人,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转。
仔细想想,她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帮想要微服私访跑出来玩耍的索菲娅大小姐探探路,现在却又背上了帮家族赢得比武大会的责任。
当然,露娜可以不做,家族也并没有下死命令,但除了去做这件事,露娜还能去做什么呢?
她没什么伟大的梦想,也没什么正经的爱好,不像路希娜,总有事做,总有梦在前方,从小露娜就知道路希娜是干大事的人,但自己只不过是那条看门的狗。
她五岁就开始练习挥剑,七岁就开始拉弓射箭,九岁就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件铁质盔甲,十一岁时被要求能从地面上直接跳上马背,十三岁时她开始被训练使用骑枪和重剑,十六岁时她杀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人,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家族格言和骑士精神是小时候被父亲拿着小鞭子抽逼着背下的,家族历史和军书在禁闭室般的图书馆小房间中读完的,索菲娅的一切信息和故事是每天晚上的睡前故事,对家族表达忠心是每天早起除了睁眼外要做的第一件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的头发慢慢地变得灰白,她的处女膜因剧烈运动而撕裂,她的月经更是从未出现,像是想要她永远保持战斗状态而故意施下的诅咒。
孩子?
克劳狄斯家族不需要她来生孩子。
露娜明白,她只是一只看门恶犬,在不知道哪场战争、哪场恶斗中用尸体堵住索菲娅的房门或者车门,也可能是某座城的城门。
她的尸体将和其他人的尸体搅在一起,招来苍蝇和臭虫,带来疾病和死亡,它们将不分你我,在万人坑中被一把火烧成灰烬,飘散到空中。
或许直到那刻,她才能真的得到自由。
露娜看向天空,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已是不知多久前所做的事,她闲下来了,可以呆呆地站在那里,乱七八糟的思考了,但这样还不如让她死。
不论怎么看,不论怎么想,她的归宿都已经和战争、鲜血、牺牲所绑定,她不需要别人为她唱响赞歌,她也不需要被人喜欢,甚至不需要被人记住。
罗穆、索菲娅,只要他们能活着,哪怕自己就此不再存在于世间——
“为什么我偏偏遇上了你这个女儿!我爱的是她,而不是你这个野种!现在好了,我只能守着你,还有我的地狱!”痴情至极甚至对神发誓终身不再娶的父亲在家族逼走母亲后把自己冲动带来的恶果归咎到了她的头上。
“为什么其他家族的女孩都能至少起点作用,我们家族却只有你这种给别人家养的狗?别人甚至看不上你这个连处女膜都没有的烂裤裆。”哥哥格里把自己无法处理好人际关系的缺点归于家族对她的强行安排。
“克劳狄斯家怎么出了个这么凶恶的女孩子,他们家里怎么养的?女孩子就应该去当贞女,骑马打仗是男孩子的事,还是说索菲娅其实喜欢女孩?哇哦~”其他人揶揄她、嘲讽她、借着她攻击索菲娅,又在她拔剑的时候安静地闭上了嘴,或者在挨了一拳后永远地闭上了嘴。
直到那天的那场大火——
“露娜大人,”骑士达维看出了露娜的状态不太好,指了指前面的酒馆,“我们去里面坐坐吧,下午您不是还要特训我们吗?”
“对啊对啊,”骑士丹尼尔抢下了话头,“我请客,大人,您尽管喝,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去他的!就是您今天下手能不能轻一点?上次我可疼了好几天了呢!说来也奇怪,大人,那个罗穆怎么一次也没来?他再厉害也得您叫他见见世面是不是?”
“毕竟您可是克劳狄之剑,海姆之女,您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骑士达维脸上满是憧憬和恭敬。
“那些事,不必太声张,”露娜摇了摇头,但也没有把话说死,“正好,走吧,喝一顿酒提提神之后,也该检验下你们的成果了。”
“必不会让您失望!”骑士丹尼尔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