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凭(一)
昭罪司不同于刑部大狱,关的都是些小偷小摸的犯人,相当于“拘留”。曲悠和周檀穿过廊道后,发现二人分到的狱所中已经有了一个人。
昭罪司条件尚好,每间牢狱中都有简易的床榻和桌椅,甚至摆了白水,但京都府辖地太大,故而一间牢房能住三至四人,夫妇二人也可以共处一室。
侍卫将两人带到门口,态度恭谨:“请二位在此处稍坐。”
曲悠打眼看去,牢中那人穿了一身宽松的白袍,似乎是觉得有些热,便挽了袖口,他发冠束得松散,也不在乎仪态,正叉着腰站在墙边蘸水写诗,一派潇洒恣意的风流气息。
听见有人进来,他便转过了头,看见周檀后,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热情洋溢地打起了招呼:“给二位兄……呃,给兄台和夫人见礼了,坐,坐。”
简直拿这里当自己的家了。
周檀在那张木桌前的长凳坐下,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礼,曲悠坐在他身侧,瞄了一眼,开口询问道:“先生好雅兴,这是在作诗吗?”
那人把笔一扔:“嗨,即兴挥毫,我这间屋好久不曾来人了,真是寂寞得很。忘了讲,小可名为白沙汀,家中排行第十三,姑娘们都爱叫我一声白十三郎,不知……”
白十三郎?!
曲悠呛了一口,险些从长凳上掉下去。
她觉得自己的手在抖——在语文课本上留下了无数首诗词的大文人,此刻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白沙汀是金陵第一大世家白氏出身,上京赶考三年不成,倒靠着卖诗卖词给青楼女子,博了一个雅名。他身为世家子,行事如此放浪不羁,将本家人气得不轻,若非他为正支嫡系、难以驱逐,怕是早被白氏除名了。
史书中说此人前半生风流放浪,后不知何故大受刺激,发奋苦学。被点为探花后,他逢“春明诗案”,遭贬出京。
后明帝登基,白沙汀被召回朝中,为官不久,便因不喜官场生活请辞,飘然而去。
周檀侧头便看见曲悠低着头发呆,不由咳嗽了一声。
曲悠这才回过神来,她努力压抑了内心激动,向他屈膝行了一礼:“原来是十三先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读过先生不少佳句。”
好可惜,真想要个签名。
白沙汀此时大概才二十出头,十分年轻,听了她的话便谦虚道:“蒙夫人赏识,实在羞愧。”
他一边说一边自来熟地搭了周檀的肩膀,谁知周檀往一侧避了一避,躲开了他。
曲悠帮他解释:“我夫君不喜与人接触,先生勿怪。”
“无妨无妨,”白沙汀笑眯眯地打量着周檀,不知为何,曲悠总觉得他笑得有些狡黠,“瞧周大人一副达官显贵的模样,不知在何处高就?”
自进门后周檀未发一语,白沙汀怎知他的姓氏?
莫非他二人从前便认识?
周檀冷冷淡淡地哼了一声,白沙汀一拍大腿,十分夸张地自己演了下去:“是你!”
他啧啧称奇:“周大人怎么来到了这地方,你亮一块刑部的牌子,哪敢有人抓你?”
曲悠这下便是笃定了,白沙汀和周檀应是早有交情,方才白沙汀装模作样地问名字,应该是在与周檀顽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