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御空心下一惊,只听海水哗啦,一个男子从海里走了出来,他身上披着白色绢帛做成的长衫,原来他竟把《四海物舆》撕了,又用了透明的枝蔓作线引,把一页页的绢帛缝缀起来,作成了衣衫,风一吹,衣袂飘飘,襟领后张,露出黝黑健硕的胸部,宛若水神。
“真是可惜,这绢帛被乱涂乱划弄脏了,我洗了半天只洗掉一点子,你们看,还有这么些的污渍,真糟蹋了这么美丽的衣料,”那男子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开心的连声音都是上扬的,“这料子上身是不是很美?”
“哇!”部族的人确实被那料子吸引了,争相上前观摩。
列御空一颗心简直坠入冰窟,只觉连气也被冰冻了,呼不上来,不由得浑身僵硬颤抖,形魂俱碎。
“确实漂亮,”元元走近了那男子,摩挲着他披的绢帛,笑道,“我说得没错吧!”
“真像是白鸟的毛羽,玉鹿的皮绒,”众人扯着看,赞叹之声不绝,“还是软软柔柔轻轻飘飘的,莫不是谁把月光撷了做成的?”
“倒像是把玉石打薄揉软了。”
在大头的叫嚷和木云的拍打之下,列御空终于回过神来,他发狂一般撞开围观的人群,冲到那男子跟前,一把扯下白绢外衫,看着自己几年的笔墨心血就这样被海水冲洗殆尽,他欲哭无泪,只能怒号:“其他的部分呢?!”
那男子被突如其来的冲撞吓了一跳,及至认出了列御空,他才安下心,定了神,说道,“都在这里了,如果够多的话,我就可以有件拖地的长衫了,就这一点子,做这衫子也短了些”
“你为什么抢我的《四海物舆》?!”列御空发狂嚎叫。
“是你告诉我这种白绢除了可以书写还可以做成衣服的!你看,你当时送我的那一方白绢我做成了花儿,是不是比真的花儿还要好看,”那男子指着元元头上的花环欣喜地说道,“这些绢你涂涂画画弄的脏兮兮的,岂不是辜负了它们,我也是怀了珍惜绢帛之意,把它们抢回来做成长衫儿,你想,做成衫子我天天穿着,让族人天天看着,他们开心我也开心,绢帛见着天日,不好过你把它们藏在书箧深处不见天日要好。”
“你就为了这个来抢我?”列御空怒气值过了巅峰,终于落了泪。
“我不抢不行啊,我问你要你会给我吗?”那男子理直气壮,“你在我们这里那么多时日,我陪你转遍了深山长海,央求你把这绢都给我,你不是不肯吗?是你小气,不懂得感恩,所以我才抢的啊,你就当这是给我的报酬不行吗?!”
原来这男子竟是列御空认识的,名叫元巳。当日列御空来到这个部族,不小心落山,就是这元巳好心相救,之后还仗义地陪同列御空到处周游,做他的向导。列御空见他聪慧,极有审美眼光,还一再鼓励他向学,临走前,为了答谢,他送给元巳一块儿白绢。
元巳笑道:“我又不会写字图画,你给我有何用?”
列御空耐心解释这绢之好处用途,没想到,当日的好心延及今日,倒成了祸端。他这时想起,那元巳听闻了绢的好处,的确是要那书来着,他以为元巳是欣赏自己的图画文字,哪想得到,小人寡陋,只看得绢帛之妙,根本不知文字之价啊!
列御空回想前事,一时竟怔蒙难语。这时元元开口道:“元巳的话很有道理,他比你更懂绢帛的价值,所以你理应把绢帛让出来。你既小气自私不肯让,元巳去抢来也无可厚非。本来我们可以追究你的,你一是暴殄天物糟蹋了珍贵的绢,二是逼善作奸,让元巳不得已做了劫掠之事,但是,看在你往日对我们族人甚好的份儿上,我们饶恕你,你可以离开了!”
“还不快谢谢元元开恩,”有些跟列御空交好的族民推搡着让他谢恩。
列御空一时语塞,只能冷冷一笑,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转身就走。
木云跟了上去。
刚走出部族,列御空訇然倒地。
“他睡了?”大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