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骨不堪折,故而蝶迹也就难寻。卷涌暗云漫过这锦绣宫殿从宇之上时,残败天光照射着的,是那宫道中由数名太监抬举着的藤条担架,覆盖其上的白布被枯黑斑驳的血迹染透了,徒留极少人无声的抽泣。
阮嫔,殒了。在深宫中实在是无关紧要,其中缘由也不过侍人口中的一桩闲谈,兴味还多了一些。
所谓蝶刑,即是受刑人被四条长长的铁丝穿过锁骨和手掌,不尽的鲜血从那被铁丝穿透的伤口里流出并顺着身体蜿蜒而下,汇聚成潭而被悬挂在半空,如同浴血的蝴蝶。
凄美是极其震撼的,然任何剥夺生命的手段和场面,都不美丽。
“娘娘,万万不可!您快回去……”宫人急急地喊道,试图将这一路如幽魂般怔怔跟在后头的人劝止住。
晦气的很,旁人想方设法地避开都还来不及,生怕沾了骚惹得皇后不快,却还有想不开的不管不顾往上凑。
秦霜衣如若未闻,她的身形越发纤弱萧索,还没走出几步就已是踉踉跄跄,脚步虚浮得只能先弯身下来撑着膝盖稳一稳。她在泪眼朦胧中,只能看得到那白布一角堪堪露出来的一只手,分明阮嫔不日前来探望时还轻抚过她的鬓发,笑吟吟地替她挽髻。
——“位分以称听着生疏,我本名采衡,蔺阳蜀郡人士,虚长两岁,不嫌愿以义姐居何如?虽才疏学浅文墨不佳,可说几句体己话总还是行得通的。”
——“贱者自轻,弱者自怜。往后但步履从容,踏尘而往。”
“主子我们回去,回去罢。”桑笺拭了拭眼角的泪珠,急急上前将秦霜衣搀扶住。
名为女工,实为正宫下人欺凌泄愤之聚点。
那宫女一怔,在龚芜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迅速反应过来,连声应是。
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能有什么后果显而易见。
一位宫女会意,抢着上前躬身施礼,巧言令色道:“生来慧质乾坤颂,日吐珠玑盛世夸。不许浊兰空自顾,但见牡丹动倾城。”
死个宫妃还不简单,尤其是不多得重视的,圣眷正浓无人敢妄议不是,看谁还敢去护她看不惯的人。
怎么个“伺候”法,想也能想得出来,皇后这是明晃晃地在找秦婕妤不痛快,顺意而为即可,可不能让秦婕妤不烦忧才是。
无意竟引浇香透,霜寒迫。
不知何处风卷破纸一落,周遭忽然变得极其的压抑沉肃,宫人们仿佛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分候而立毕恭毕敬。
多留无益而平添伤感,若是还传到了那位的耳中……思及此,桑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将手里的裙袖拉扯得越发紧了。谁能想到长得国色天香的皇后娘娘这般的蛇蝎心肠?
秦霜衣难掩悲凉,竟是无力地跪了下去,眼中是空洞一片宛若被抽取了所有的情感。
对这一不怀好意的来回如若未听,秦霜衣只抬眸,双臂直直地垂下而在袖中紧握成拳,眼底的恨意在盯上龚芜这一刻毫不加掩。
龚芜故作惊讶地以绢掩唇咳了咳,身边的嬷嬷得了眼色,随即指着秦霜衣主仆二人冷声斥道:“贵后出行,不速来拜见也就罢了,还胆敢不识抬举、目无尊卑!”
“请皇后娘娘吉祥,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愿意,奴婢愿意。”那名宫女神色一喜,忙叩头道,话罢,她回眸对上桑笺不满的眼神时,丝毫不以为意。踩低捧高为人之常情,有何不妥?
不料,却听龚芜浑不在意地接着道:“那便好,即日起你便是玉容殿的人,拿了牌子就得好好伺候,莫让秦婕妤烦忧。”
“既是陛下瞧得上的,本宫也就大度一回,送去教化一番也就是了,教坊司女工何如?”
“倒是个口齿伶俐的,本宫瞧着也爽快。”恰被说到心坎上了,龚芜多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追究她是不是爬着过来的,丹唇轻启道,“可愿换个地方当差?”
得孕不易,故而她连日来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却不知为何娠应这般严重,接连召了众多太医前来看诊皆断无异,又在喝了周院判亲调的安胎药后放下心来。龚芜这几乎就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可乏了总得找点乐子。她的视线扫过阮嫔之覆躯,笑容一冷。
其间之意不言而喻,旁人或多或少露出艳羡之色,若能入了贵眼前去正宫办事也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