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有细小的草屑,像浪花带起的浮沫。林朝夕看着他们,揉了揉眼睛。
——
后来,老林带他们躺在湖边草坪上,她在老林左边,裴之在老林右边。
天渐渐暗下,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他们。郊外没有光污染,那是颜色最纯净的夜空,璀璨白沙撒在黑丝绒背景上
老林一开始想带他们认星星,他本人的天文知识储备并不那么丰富,除了北斗七星外,说不出什么来。在被裴之纠正几回后,老林又开始讲数学史。
他说数学的发展,和人类最早对星空的关注有密切关系,占星祭祀、天文历法,数学最好的人都被派去干这些事情。
古希腊那些人不用说,柏拉图的学生欧多克索用了斯用了27个球来试图描述行星运动。日心说和地心说的问题纠结一两千年,到文艺复兴时期才由哥白尼掀开一角……
林朝夕听着父亲徐徐讲述的声音,还有裴之间或问询的话语,到最后,他们两人开始讲相对论。
她听见父亲说起那个把她带来这个世界的公式,脑海中却回响裴之说的那句话——谢谢您那次救了他,让他又多陪了我一年。
对于儿女来说,父母的存在不可或缺,就算裴之深深明白死亡对父亲的解脱,但仍会抱有这样的想法。
爸爸在身边,多一年,也是好的。
但就像她之前总在想,如果没有她,老林是否会更幸福一样。裴之也一定会想,如果没有自己,父亲是否会更早地选择用死亡来解脱痛苦。
但无论是曾经的她还是现在裴之,都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夜空有种强光边缘的迷蒙雾色,看久了,会让人觉得头晕眼花。
“师父,你是觉得一个人好,还是有个孩子好呢?”
林朝夕回过头,终于问出了在那个世界那个老林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的问题。
身边是她年轻时的父亲,她也变得很小。
他们现在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不咸不淡的最恰当距离,现在,也大概是她得到答案的最好机会
——老林同志呀,我的存在是不是终究还是拖累了你?
“当然一个人的时候好。”老林一脸你到底哪来的错觉的表情。
“这样啊。”林朝夕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但有孩子,我大概会更有活着的感觉。”
“什么叫活着的感觉?”
“就是有牵挂的东西。”
“你之前不会有吗?”
“之前不会,现在渐渐有了。”
林朝夕再次转过头,望着父亲带着笑意的眼睛。
夜色朦胧,他眼角皱纹清晰,和很多年后的面容重合起来。
她心里有点难过,但也很高兴。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那瞬间知道,这也是那个世界老林的真实想法。
头顶星沙璀璨,露水在叶片中凝结。
父亲的大手按在她的脑袋上,像很多年前那样,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