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是关心你母亲和姐姐,今日又何必守在这条路上?”熊鹤庆轻轻叹道。这熊大哥看上去乍呼的很,实则是一个猛张飞——粗中有细。
少华心里一震,似乎是被拆穿了心事而难为情地扭头看向另一边。
熊鹤庆见他这样,心知猜到了他的心思,继续言道:“欧阳逸大人按郦明堂大人的意思招安了翠云山,今日是卫寨主带家眷前去郦府拜谒的日子,你守在这必经之路上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什么?”
少华闻言心中一股无名火恼上来,双目圆睁,银牙紧咬,在家中除了父亲何曾有人这样连连逼问于他,但看一声大哥的情分上忍耐不言。
熊鹤庆察觉到少华神色有异,语调缓了缓:“皇甫贤弟,我知你心中对你母亲姐姐投匪一事很是耿耿于怀,只是这乱世之中又何必对弱女子过于苛求呢?便是生分了千万里,她二人也是你的至亲,更何况,如今卫勇达被朝廷招安,日后封官指日可待,也不算太辱没了你皇甫家。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说罢,熊鹤庆从皇甫少华的袍下轻轻地拿走了他藏了许久的腰刀。
少华的脸色微微地白了,他正欲说些什么,耳听得街上一阵喧闹,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望向街上——正是翠云山的首领卫勇达骑马前来,后面一顶小轿紧随其后。
少华不由自主地摸着刚才佩刀的地方,苦笑了一下,这个大哥猜地不错,今日自己正有动手之意,杀了卫氏,救出母亲姐姐远离土匪窝,今日不是没有做最坏的打算,倘若她二人业已从敌,少不得要替父亲做主了,可惜腰刀被大哥拿了去,恐怕今日的计划要打些折扣,也罢,且摸摸状况也好……
待到那一人一骑近来,少华和熊鹤庆都是一怔,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这卫勇达乃是近年来绿林中的翘楚之秀,俨然有一方山林好汉盟主的势头,只是想不到颇有名气的他居然是这么的年轻,……和俊朗,不象个土匪当家的,倒象是个公子哥儿。
事实上,这卫勇达倒也并不是特别俊美,但颇有几分英气,五官细致,双目炯炯有神,尤其是身上的那种安然淡定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本来欧阳飞卿招安了卫勇达,遭致不少人诟病,然见了他本尊,大家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便是方才一心想杀他的少华此时也犹豫了,眼前之人似乎并非碌碌无为之人,姐姐从了他,说不定不是一件坏事,不过想到以后自己要被人指着说“堂堂皇甫家竟然和土匪头子结亲”云云的话,少华的手一紧,眼神一变。
少华还未跃出,就被熊鹤庆拦住:“卫勇达正要去郦尚书府拜会,你现在杀了他,你姐姐未必乐意,更何况少不得暴露踪迹,这之后又牵扯到朝廷新贵郦尚书,这些对你救父兴家的计划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可以想清楚了?”
熊鹤庆话虽是问着,手中却强势地将少华拉回,而面色从容而过的卫勇达丝毫不知,正是熊鹤庆对自己的一丝莫名好感化解这飞来一刀。
少华见事已如此,索性依言同去,却不知,这一去注定了少华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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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勇达一行来到梁府,烦请管家通报,没想到管家踌躇着,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原来今日正是郦明堂同一帮好友小会的日子,通常的拜会都会避过这一天,卫勇达初来乍到,又无人指点,恰巧撞了这一天。
“请问老伯,是否有什么不便呢?或者小生改日再访?”卫勇达谦和的语气,英气的身姿很是博得了管家的好感。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姑爷与他的几位朋友在府内小酌,此时接待卫头领,只怕有些不恭之处。”
卫勇达连道不妨,托了管家前去带路,少华和熊鹤庆收摄心神,暗中跟随。
不知穿过了几弯曲廊,拂过了几枝杨柳,管家在一处园门立住,回首示意:“待老身前去禀报一声。”
少华放眼望去,池塘边小宴半开,几丛杏花开地灿烂明媚,酒宴想是正在酣处,众人围坐,一人在旁兴起舞剑,一白衣少年凭栏吹笛,笛声清越,只是少华听着听着,怎么有点熟悉的感觉呢?可惜这白衣少年背对着他,看不清楚。少华心中悄悄赞叹,此情此景唯有一句衬地上:
清曲流花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少华与丽君的初次见面实际上是在山上吹笛,详见第一部)
一曲罢了,众人先是默然,待回过神来不住口地称赞,俨然一幅众星捧月的架势,吹笛人低低地一笑,顺手接过对方的剑:“不要光顾着赞我,大哥的一手好剑法也很见功底。”
只是这微微地一侧脸,少华觉地心跳都要停止了,一刹那间天旋地转。
想过了各种见面后的可能,惟独没有算到自己的心中的悸动。这样脱俗的人见而忘俗,有那么一瞬间少华有种想忘记一切烦恼,只是追随着眼前人的想法。不期然,感触到心口前的丝丝沁凉,那是母亲所留下的平安扣……少华眼中的光芒渐渐地褪下,眼前的人儿可不是一般的人,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疏忽!不可原谅!
熊鹤庆当然也是呆了一下,只不过他向来很沉得住气,强压住内心的汹涌澎湃,定睛一扫,心中又起波澜:“少华,你是官家子,周围的这几个人可否认得?这几个人看上去都不似普通人。”
镇定下来的少华凝视了片刻,心中暗抽一口冷气,环绕在郦明堂身边的几人虽并不全认识,但通过他们的称呼和身上家族的饰物,大致还是猜地出来,然而结果让他这个官家公子着实吃了一惊:护国公之子赵易,卫国公之子钱良,保国公之子孙飒,翼国公之子李思,靖国公之子张武,这五大公侯都是□□立国之时的功臣之后,素有“国之五公”之说,郦明堂和他们的人如此交好又是何意?虽然在先皇和刘捷一党的打压下,这五公一族近年来声势趋弱,然百足之虫,死而未僵,五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刘捷也要忌惮几分。莫非,莫非郦尚书欲与五家联手?……
听了少华的介绍,熊鹤庆也是一脸骇然,郦尚书倘若欲与五公联手,再凭岳家梁老太师的门生高徒,朝中只怕又要有新变化了!
“可是,没道理啊?”熊鹤庆自言自语地说,“刘家当然与梁家不和,但郦大人这么起劲地与刘家杠上,不觉得有一点奇怪吗?”
少华一怔,这个想法并不是第一次在心中了,少华隐约觉得郦明堂对刘捷的关注似乎与自己相似,只是为什么如此,自己也摸不到头脑,而且在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
“熊大哥,我决定改变这次进京的计划。这个郦大人举办的会试,我参加定了!”
两人相视一笑,胸中了然,却不堤防下面的人儿一声惊呼。
“什么,你竟然要拒绝陛下的封赏?”出言者正是方才舞剑的欧阳飞卿,也正是他单枪匹马直奔翠云山招安了卫勇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