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看向最先嚷起来的那人。事到临头，一心想出去嫁人的，却瑟缩了。“你们真是霸道，干娘刚入土，这院子就是你们说的算了。”阿四似笑非笑看着她。坐在那儿的王琵儿直截了当道：“她活着的时候，这里也是我说的算。”“还是说你不服气。”阿四笑道，“想留在这儿一较高下？”那人硬着头皮道：“谁要留在这破地方。”“那就赶紧走。”阿四催促道。然而，那人却踌躇不前，如今屋子里的气氛，让她觉得委屈，明明不讲道理的是阿四她们，她却要在这里站着被奚落，被那些比她年纪还小的孩子笑话。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只用眼睛盯着她的围观者，催促道：“你们怎么不去拿，多好的机会啊。”阿四已经厌烦了与她争论，见她还要继续挑唆那些连大字都识不得几个的小丫头跟着她胡来。生怕她真被说动了几个，连忙抢白道：“刚刚不是你吵着要走吗，如今又怕了？”她说着从那叠纸里抽出一张卖身契，放在桌上指了指纸上面的名字。“崔二，是你的吧。”“我现在叫崔米儿！”崔二怒道，上前一步，抓起自己的卖身契，赌气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站住。”王琵儿的声音不大，但崔二却不敢再往前走。虽然王琵儿已经很久没动手教训过人了，可她还是记得疼的。她回过头，看到那煞星站起来，吓得后退一步：“你、你要做什么！”王琵儿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你们还有谁要一起走的，那就现在跟着走。”她指着大门道：“省得我今日只剩下给你们开门了。”崔二听了一喜，心想要是这院子里的人都走了，看她跟阿四怎么办。赶忙大着胆子催促道：“快去啊，都去啊。”她拉起手边的一个孩子，往放着卖身契的桌边走：“你不是说想家了吗？”被她拉住手的孩子迅速将她甩开躲到后面，崔二一皱眉头只得拉起另一个：“你呢，你不是也看好他们中间的小子了吗？”“你胡说！”被她指认的女孩立刻跑到阿四身边站着，“我、我只是看他长得好，多看了两眼罢了，你不要胡说！”“敢做不敢当，你就等着一辈子给人做丫头吧。”站在阿四身边的孩子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你以为你就能落得好？他又不止你一个姘头！”“你胡说八道！”崔二气得要冲上去。那孩子立刻躲到阿四身后。崔二犹豫了一番没敢上去，再想去找其他人的支持，看了一圈才发现屋里的人都像躲瘟神一样离她远远的。她周围让出的这一圈空地，好像一张嘲笑她的嘴。崔二脸羞得通红，扭头就要出去。“崔二。”阿四又把她喊住，“别忘了你的东西。”她指了指姑娘们睡觉的炕。崔二沉默下来，看向阿四，又看看王琵儿，后者连眼都懒得抬。崔二自讨没趣，去自己的铺盖那里掀起被子抓起里头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背在身上。走回来的时候，王琵儿与阿四已经站在大门口。崔二瞪了一眼躲在屋子里的女孩们：“胆小鬼。”说完跨出门去。王琵儿见她出来，才把大门拉开。崔二生怕她们反悔立刻迈过门槛，站定以后，她想着回头与阿四打个招呼。却听到“吱呀”一声，牙婆的院门就在她面前关上了，她差点被门上破旧的门神画碰脏了鼻子。“你们等着！”崔二后退两步，高声朝里头的人喊道：“等你们被卖到窑子里，我拖家带口亲自来送！”说完，她迈出了通往自由的第一步，将崔二这个名字扔在身后。“崔米儿，崔米儿。”门后头，阿四念叨了一圈这个名字，最后感慨道：“名字倒是取得好，有米有儿，只可惜……”阿四看向王琵儿。“要说你就说。”后者并没有理会她，插上门栓，就往屋里走。“就知道你要这种薄情的话。”自讨没趣的阿四也不恼，追到王琵儿身边接着道：“可惜，她这个姓不好，崔米儿，崔米儿，不就是催命吗。”两个人在院子里停留的时间有些长，屋里那群不安的孩子纷纷探出头来寻找。“好啦，在这儿呢。”阿四伸了个懒腰，快步走过去：“今日轮到谁做饭了，赶紧去啊，你们都不饿吗？”她亲手给女孩们解下身上的麻布衣。“这东西赶紧脱下来烧了去。”阿四将麻布一件一件丢到院子里，王琵儿低头看着，它们好像一只只没熬过秋天的蛾子。“阿四姐姐，我们怎么办？”一个孩子脱下麻布衣双手交给阿四，同时担忧地问道，这是她们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别担心，前两日南边来的不是刚领走几个吗？当时让你去你还不去呢。”阿四接过她的衣服随手扔到了院子里。“我爹以前跟我说，南方的蚊虫能长得比钱串子还大……我最讨厌虫子了……”孩子委屈巴巴地解释着，“阿四姐姐能不能把我卖到北方去？听说北地的雪能下一整年，雪堆得比房子都高，我想去看看。”“你还挑上了。”阿四笑着揶揄道，“放心吧，这几年，北地年年都来人收养孩子回去，那儿缺人，今年还是要来的。只是以往干娘嫌北地穷，只出得起跑腿费，她赚不了钱，自然不肯把你们白白送出去。”她看着女孩道：“你若是想走，到时候北地的车来了，我送你上去便是。”女孩点点头，伸出小指：“姐姐咱们拉钩吧。”阿四笑得无可奈何，只得勾住她的指头晃了晃：“我要是撒谎，我就变小狗，这样行了吧。”“谢谢阿四姐姐。”女孩甜甜地笑了，“我去生火做饭！”“把外头那堆麻衣拿去烧了吧，咱们也也去去晦气。”阿四嘱咐道。牙婆的院子里很快就升起了洁白的炊烟。“日子照过就是了，”阿四依旧温柔地安慰着院子里的姑娘，“横竖大家都有去处。”：（）鸦啼金井下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