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中女孩的容颜如昔绝世却有些苍白,一双美目松倦地低垂着,湿漉漉的发尾贴在胸口,她一边听着来人的语音电话,一头扎进了洗手台。
水液润湿了她的发缘,少量流淌进耳道,瞬间响彻的嗡鸣声静谧了四周,令她的神经有一刻诡异安宁。
早上要回公司开会。
下午要去监工新项目。
晚上还要早些去见相亲对象。
但是待会儿得去市中心的三甲一趟,喻晓声受伤了。
喻知雯掰过中央后视镜,确认昨晚熬夜的黑眼圈已经被妆容遮盖住后,才踩下油门开出地下车库。
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她将车子停稳在医院停车场,提上包就往一号主楼里走,即使是在早晨,来往医院的人群也只多不少,门诊咨询处已是大排长龙。
消毒水的刺鼻味道闻得人心底紧张,喻知雯屏气绕到二号住院部,钻进电梯间乘轿厢载至五楼,在反光的银色金属面里,她一眼抓住了那清丽妆容下的几分疲倦和紧绷,低头从包里拿了只正红色的唇膏对镜勾勒起来。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快地弥补气色的方法。
她对着电梯禁合的门反复扯起上扬的弧度,调整出最轻松的笑容,俏白的面庞终于有了自然感。
循着小护士指引的方向走,喻知雯的脚步停驻在07号病房,按惯例曲指敲了敲门,里头一道清澈的男声应道:“请进。”
推门而入一刹那,她扫了眼堪比酒店套房般宽敞整洁的环境,悬了一路的心才堪堪放下。
转瞬之间,她又看见喻晓声正乖巧地躺在病床上喝奶茶,打着石膏的右腿高高吊起,旁边的矮沙发上陪同坐着一个小麦色皮肤的男生。
他们俩的视线同时望过来,一道茫然,一道好奇。
喻晓声的动作迟了好几拍,反应过来后慌忙撑着手臂作势起身,全然忘记了腿上牵引的存在,“唔——”
喻知雯的目光在他手上和脸颊流转,冷冷道:“很悠闲啊,没我想象的性命垂危。”
脊背被弹回在靠枕中央,他方才从容的笑意僵在脸上,连嗓音也染上无措:“姐姐,你怎么来了?”
那个低头打游戏的男孩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门口娇艳明丽的女人,跟着喊了一声:“美女姐姐好。”
想必她就是喻晓声念念不忘的对象吧,这姿色,这气质……啧啧,不赖,难怪爱得要死要活。
“你好,”喻知雯回以微笑致意,目光落回少年身上,“腿怎么搞的?”
隔着半框眼镜,淡褐色的瞳孔尽是无辜和纯良:“没事的姐姐,我只是意外摔倒了,休养半个月就能好。”
他轻描淡写,喻知雯却也有自己的判断,将信将疑道:“意外?医生的话倒是…把状况形容得很严重,你是不是打架了?”
喻晓声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怔愣间没来得及回答,梁庆阳便插嘴说:“姐姐你冤枉阿声了,是我们学校那个篮球社社长搞得鬼。他嫉妒阿声球技比他好,我们跟他打球赛时那小子玩阴的,见阿声没上当就在休息的空档故意拉扯,结果阿声不小心摔下楼梯,那小子也跟着滚下去了。”
“要说严重也是他最严重,现在还在手术室里躺着呢,”梁庆阳偷偷咧嘴,欠欠地道:“美女姐姐,阿声可是三好学生呢,那在学校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想必姐姐和他交往的时候,也是听说过的吧!”
他一口一个姐姐,听得喻晓声不是滋味,忍不住制止:“谁是你姐姐,别瞎叫。”
咿,好酸。
虽然他挺喜欢看喻晓声吃醋又吃瘪的稀有样子,但为了“生命安全”起见,他还是识趣地不去选择当那个电灯泡。
“领地意识好强啊,”梁庆阳看向少年,眼神暧昧,收起游戏机手柄起身往外走,“行!不打扰你们了,我出去抽根烟,这儿憋死了。”
不知道为啥,他觉得他们俩也太有夫妻相了。
他关上房门,边摸手机边往吸烟室走去,嘀嘀咕咕:“那我和小芦花在一起也有变帅吧……”
“是你朋友刚才说的那样吗?”喻知雯叹了口气,侧坐到病床床沿,手背抵在少年的脑门,触感微烫,“温度计在哪里?你的体温好像不太对劲。”
喻晓声顺势摘下眼镜,用额头轻轻蹭她,褐眸直勾勾地盯过来:“我没事的,姐姐怎么知道我住院了?大早上开车过来肯定很辛苦吧,我真是不懂事…又让姐姐担心了。”
干燥的空气中晕开了温热的水色,她倒了一杯白开,替换掉了少年手中的奶茶,“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通电话,我以为你——”
话语未尽,她没有提及那位中年教师慌乱的叙述和自己听到意外后情绪失控地喘不过气,只是满脸和善地转了个话题,似乎真的像一位关心弟弟的长姐:“快要高考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跟姐姐说。”
喻晓声抿唇没有应答,手掌轻轻摩挲杯壁的质感。
相顾无言,她察觉到了场面中静滞的尴尬,轻声道:“我去找温度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