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吃饭时,马姓监工大摇大摆走到玄英身旁,一脚将他手中装满了饭食的陶碗踢翻,却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叫道:“哎呀,不小心踢翻了!”玄英一言不发,用手抓起地上的饭食一把把送入口中。饭食中混有不少泥土砂石,他也毫不在意。马姓监工见了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不止,直言有趣。楚小木实在看不下去,正要起身质问那马姓监工为什么要如此为难人,余阿其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不可多说,以免他将怒气迁到身上。楚小木愤愤不平,也只有竭力忍住。回到奴舍时,天已黑了很久。待监工锁门走远,众生奴这才小声谈论起来,对那马姓监工无不恨得咬牙切齿。刘奘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说道:“这姓马的监工实在太可恶了,用鞭子打人的那劲可真够狠的,幸亏没有往我头上招呼。”高以爵说道:“多干些活多吃些苦,这都没什么。可动不动就打人骂人,还不让人吃饭,这就让人太受不了了。”“你看他那神情,恨不得要吃人似的。可真害怕他把气撒在我身上。”“等着吧,总有一天会在你我身上撒气的。你看玄英也没多说一句话,不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打么?”“这些金阳城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根本不把我们当人!”卢全皋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西海城有句话,‘宁可做狗做猪,也不卖身为奴’,生奴什么时候又算得上人了?”众人想起自己身世,都觉得心酸无比,几个年轻胆小的更啜泣出声来。劳累了一整天,奴舍中人人都疲乏不堪,闲谈一阵也就睡着了。自此以后,那马姓监工时不时地便去找玄英的晦气,要么抽打两鞭,要么踢上几脚,要么抢过他饭碗将饭食洒得满地都是。玄英既不反抗,也不说话求饶,那姓马的踢打,他便挺身受了,将他的饭食撒到地上,他便捡起来吃了。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偶尔冷冷地看那人几眼,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求恳,众人都佩服他很能忍耐。玄英的沉默以对反而激得那马姓监工更加生气,下手更重,兽筋边抽得啪啪作响。孟姓监工有时看不下去便去劝解他下手轻些,不要将人打坏了误了工期,马姓监工大骂道:“怎么,你还可怜起这些牲畜来了,是不是看他们可怜想放他们走路?”孟姓监工也就不再说话,任由他胡作非为。这一日,楚小木正一声不吭地卖力挖着矿石,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才能找到杨斗、槐小猛二人在哪个奴舍,如何才能跟他们通上讯息。玄英忽然说道:“这么好力气,是不是准备在这里做一辈子生奴?”他性冷寡言,往往一天都不曾说一句话,这时突然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其中明显是有反叛出逃的打算。众人听了都不免心惊,心想我们这里又有哪个不想逃了?可一旦失败,轻则割断脚筋成为废人,重则身首异处一命呜呼。命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而且在金阳城这些监工、武士的严密监视下,成功出逃几乎是不可能的。众人前几天才看到四个出逃的生奴被几个武士从山上揪了下来,之后像是被挖矿石一样地毒打了一顿,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割了手筋脚筋,鲜血差不多流尽后被砍了头挂在木杆上……其余悸尚深,人人都不敢回应。楚小木不知玄英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也不敢回答。玄英见众人都不说话,冷冷说了句:“一群孬种!”众人休息之际,余阿其偷偷走到玄英身旁,小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要走,算我一个。”他说话声音虽小,却被楚小木给听见了。他假装无事般走到二人身旁,轻轻碰了碰二人肩膀,压低声音说道:“要想逃出这里,光凭几个人那是千难万难,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条,这事急不得,得想个万全的办法才成。”二人会意,不再说话。到了晚上,待监工巡视过后,楚小木故意说起自己还有两个要好的朋友在焦山,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登时便有好几人说也要找人,另有几个说已经看到自己的同伴,只是无法接近。众人便开始低声讨论起如何联络熟人的法子来。思来想去,都说只有在早晨、晚间吃饭时才有机会互通讯息。一人说道:“监工们看到我们说话都会用鞭子抽,只有暗地里通讯才行。”另一人说道:“我们在矿洞中烧剩的火把木炭正好可以用来写字做记号。”众人甚喜,便决定以炭笔在手心画图写字,先由仅有的几个熟人将传讯方法在生奴中传递出去,然后一传二、二传三,再慢慢传讯找人。心想这种事即便被监工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打个几十鞭子,总归不会丢了性命。众人于逃出焦山一节都知道不可能,也就没有人提起。如此过了两三个月,楚小木终于探听到杨斗和槐小猛二人的讯息,原来杨斗被分配到炼奴丙三舍,大概做些将矿石丢入炉中炼化的事;槐小猛则被分到隧奴乙四舍,专事寻找矿脉挖凿隧洞。楚小木欣喜不已。每次出去,楚小木便留心观察矿山上各处状况。山上有多少个哨塔,多少处卡点,多少条岔道,每条岔道又通向何方;兵士多久巡逻一次,人数几何,带的什么兵刃,由何人带队,其人性情怎样;监长是何人,监工共有多少人,与兵士又如何配合工作,各人主管哪一舍生奴;生奴共有多少舍,多少人,男女各有多少,青壮老幼各有多少……诸事都用心推算记忆,虽然不是十分的详尽,但也了解掌握了十之六七。只是有好几次被马监工发现他吃饭时忽然走神,免不了要给他吃几记鞭子。楚小木虽然生气,也只能忍耐,尽量不让他们看出什么端倪。:()苍蓝赤白之冥渊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