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首这个词不太好,是我一时慌乱口不择言了,还是换成主动提供线索吧。左右刑部的人是会来这儿的,倒不如我和老师您主动去,起码体面些……”
宋知意还没说完,院中的木门就传来一声刺耳的吱呀声——是有人推开了,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方才的宁静。
“侍郎,您请。我昨夜收到信才知监内出了这等事,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他人就住在这儿,我去敲门。”
“辛苦白祭酒。”
师生二人对视一眼,李祯趁跨步上前,趁来人敲响们之前先行打开了门,平日里寂静的小院此事已然被穿着官袍的人挤满了。
李祯丝毫不胆怯,对这满院的人直言道:“我就是你们在找的山居先生,《临文漫谈》和《临文散谈》是我写的,但近日新出的那本《临文杂谈》并非出自我手,是有人在用我之名行不轨之事。”
昨日的绯袍侍郎听了,抬手对身后的人挥了挥,道:“先带走。”说完,他身后就有几个人上来,作势要押住李祯,李祯却两袖一甩,自己大步走了出门。
绯袍侍郎又朝着刚刚带路的人,也是国子监的白祭酒道:“屋里还有一个少年是?”
不等祭酒说话,李祯抢先答道:“那是我的学生宋知意,此事与他无关,他没有参与昨日的起事,我是山居先生的事他也是刚刚才知晓。”
绯袍侍郎没有理会,转而对身旁的人道:“告诉黄筠,不用再去学堂找了,人就在这儿。”
李祯听这话意思不对,站不住了,道:“他什么都没做,为何要找他?难道就因为他是我的学生吗?”
绯袍侍郎不搭他的话,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看着宋知意,道:“今早有人送了一封信来,信中告你暗中荧惑人心,策动举子在昨日去礼部起事。随信附上的,还有你唆使举子的纸面书信证据。刑部将这些证据与昨日被扣留的举子对证,他们都供认不讳,承认他们都是受了这些暗中传播的书信唆使才会如此行事。”
宋知意方才已经被自己的老师震惊到一次了,这会儿再听如此骇人的消息,竟没有多大的反应了,只是平静道:“书信唆使一事不是我所为,且我对此并不知情。不过既然有人如此说,我愿意随侍郎您一起去刑部与那些学子当面对证。”
“如此甚好,”绯袍侍心里郎对宋知意云淡风轻的反应有些惊讶,但面上不显,只是对身边人道:“都一并带走。”
……
刑部提审房中,宋知意已经一人在明间中做了许久,面对着面前那套孤零零的桌椅,他正试图捋顺今日发生的一切。他的老师李祯就是山居先生,而他自己则被构陷策动举子起事,变故突如其来,叫他没有时间冷静思考。
其实他现在有不少疑惑想要问李祯,但师生二人是被分开押送的,是以一路上宋知意都未和李祯说上一句话,而到刑部之后,两人就直接被分别带进了两个提审房,宋知意想要问老师问题也无从谈起。
从李祯这头无法切入,那便从自己头思考。他现在是山居先生唯一的学生,本就逃不了刑部的责问,而那封信更是让他的境遇雪上加霜。写信在事发中的问题,我自觉他十分投契,便没有再去寻其他的博士。”宋知意照实回答,虽然这个理由看起来有些冲动,站不住脚,但短时间内编造的谎言也难以避免有漏洞,倒不如实话实说的好。
黄筠点点头,道:“据国子监的其他学子说,你们师生二人之间关系密切,不仅是学习之事,每日的生活起居上你也会帮你的老师做事。这样相处了半载,你难道不知他就是山居先生吗?”
“我是今日与老师闲谈才偶然得知此事。且新出的这本《临文散谈》并不是出自老师之手,平日里他也不曾将《临文漫谈》和《临文杂谈》示于人前,我无从得知。”
黄筠又问了好些其他细小的事情,但并没有发现宋知意的话语会有前后矛盾的情况,供词严密,像一堵不透风的墙,于是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向宋知意展示,单刀直入道:“那现在来谈谈你暗中传信来鼓动监生起事一事吧。”
宋知意定睛看去,那纸上的字他一眼就能看出是他自己的,可是其上的内容他却是练笔,与这上面的字迹是一样的。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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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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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信上的笔迹乍一看确实同我的一样,但我认为并不能证明这就是出自我手。笔迹是能够模仿的,我每日都会将文章交给监内的博士教授检查,能接触到我笔迹的人有很多。且我入国子监已经半年,有心之人若真想模仿,也并非难事。”宋知意边说脑子一边飞速地转着,这个时代虽有有关于笔迹特征的论述,但多流于抽象,并没有发展出一套系统科学的鉴定体系。他刚才的说辞虽然能够解释这张信,但并不能作为帮他脱罪的直接证据。
黄筠将信放下,双手交叠,道:“你说得不错,但这一封信是我们在你的房间中发现的,对此,你又作何解释?”
“我的房中?”宋知意的大脑宕机了一瞬,他的房间中何曾出现过这样的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敢问这封信是在我房间中的哪一处搜出来的?若我真是写信之人,何故要把信留在房中给自己留下把柄而比试销毁?”
黄筠皱了皱眉,道:“宋公子,我们打开门锁进入你房间时就发现这页纸散落在地上,炉子中还有着其余被烧毁半张的信纸。且我们检查了你的门窗,皆无被破坏的痕迹,不是你自己放的,还能是谁放的呢?”
“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宋知意低声喃喃,这意味着有人是通过开锁进入到里头的,可是他屋子的锁是他自己配的,钥匙也只有他这里有,一般都是随身携带。这是怎么办到的,难道有人偷了他的钥匙?可他的钥匙并未丢过啊。
宋知意一时想不到理由,只能道:“这一点我确实无法解释,但我可以保证此事不是我所为,我没有理由这样做,也不屑于使用这样的手段,还请刑部明察。”
黄筠没有再继续问宋知意问题,而是略微整理手头的资料便出了提审房。接着,又有几个人进来把宋知意押入了牢房,李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关进了他隔壁那一间监牢,正一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坐着,一点也没有身处大狱的紧张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