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意是被剧烈的光给照醒的,他睁眼时,头顶的阳光直直朝他射来,紧接着的就是在全身席卷的疼痛。
什么情况?他记得他明明现在是在某个非洲小国家准备第二天会议的笔译工作,整理完资料已经是半夜了,他又看了会儿小说才睡去,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
宋知意移了移眼,他身侧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这叫他立刻没了困意,从地上爬起。眼前的人生得虎背熊腰,穿着一身靛蓝齐膝的交领衫,头戴一个黑色方巾。
宋知意感觉自己的视角很奇怪,他需要抬头才能把面前的人看完整。他正疑惑之时,那人突然将手中的木棍朝他挥来,宋知意没有防备,生生接住这一棍,被打倒在地上,而随着痛感而来的还有潮水般的记忆,带着疼痛与不甘,叫他头疼欲裂。宋知意的喉咙间涌起一股血腥味,叫他忍不住跪地干呕起来。
过了许久,这股记忆的潮水才消失。宋知意怔怔地跪坐在地上,他好像穿越了,还是穿越到他的睡前读物《权臣科举路》里跟他同名的炮灰角色。
此书讲的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子宋知远的故事。在家族败落时这位平时娇生惯养的二少爷接过担子,通过科举一步步往上爬,挽大厦于将倾,最终成长为家族的顶梁柱,朝廷的胡琏器。
而宋知意穿到了跟他同名的炮灰角色身上,作为男主的庶弟,宋知意在书中被评价为性子阴晴不定的怪人,在府中处于人嫌狗厌的状态。在家族走下坡路时,宋知意不但没有想着振兴家族,还妄图设计陷害哥哥宋知远。最后他的阴谋被男主揭破,凄惨死去。
刚刚打宋之意的人是他的嫡母将是派来教他功夫的家丁,名为刘二。是刘二每每与原主对打时,都用了狠劲,叫原主毫无还手之力。
宋知意双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瞥见刘二的嘴角还带着一抹轻蔑的笑,挑衅道:“三爷,来继续啊。”
宋知意被彻底激怒,想要挥拳反击,可惜他连刘二的衣角都没摸到,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宋知意都是在床榻上度过的,他浑身都是淤青,骨头也像散架了一般,他想找个医生帮自己看看,只是宋府里的人这几日好像都在忙着准备什么宴会,没人理会他的请求。只有他屋里一个叫春裁的丫鬟,偶尔还会帮他煮点治跌打损伤的药。
这日宋知意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他好像睡了很久,稍微动一动四肢就很疼。宋知意想开灯,可够了半天都没够着,他伸着手在黑暗中摸索,一个不注意失去了重心,结结实实地从床上摔了下来。偏偏选在这种小国家开会,地方小,酒店的床还挺高,下次他绝对不申请来这做笔译了,宋知意心里抱怨,手抚上他刚刚摔疼的地方,却摸到的是一副细小的骨架。
宋知意怔忪片刻,直到听到窗外传来的丝竹之声,才彻底清醒了,他早就不是什么笔译员了,他已经穿越好几天了,还是穿越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身上。
就在宋知意发愣时,有人推门而入。是春裁,她手执一盏蜡烛,见宋知意坐在地上,也没有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的意思,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药煮好了,你要喝就自己去拿罢。”
宋知意呆呆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今日似乎有意打扮了,发间簪着金木犀缠花,身着一件井天色的长比甲,内里是鹅黄的袄,腰间系了红色绦子,看着不像丫鬟,倒像是公府人家的小姐。
宋知意从地上爬起,重新坐回床上,问道:“好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理大爷凯旋,今儿进宫谢了恩后回家来,园子里正在摆宴哩,我也去凑凑热闹。”
原来是宋知理回来了。说起来春裁原就是宋知理房里的丫鬟,江氏觉得她生得貌美,怕她动歪心思,便打发这春裁来宋知意这了。今天春裁这好一番打扮,原来是急着去见旧主。
宋知意记得这个时间点男主不过才九岁,正是在这场宴会上男女主相遇了,宋知意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瞧瞧,春裁似乎看出来了他的想法,道:“太太说了,三爷身上不好就好好在屋里休养,宴会就不必去了。”春裁口中的太太是户部侍郎宋恒的夫人江氏,也是宋知理和宋知远的母亲。
宋知意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又抬头对春裁道:“姐姐去了还回来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春裁似乎有些恼了,道:“你自个儿好好在这待着吧。”说完将烛灯在桌上重重一放,转身走了。
这场宴会在书中好像是很重要的情节,宋知意想了想,还是胡乱给自己套了件衣服,跟上春裁。
宋知意一路跟着春裁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个四处都挂着灯笼的园子处,席间觥筹交错,珠围翠绕,笑语欢声连绵不绝,许多丫鬟小厮端着酒水食物在其间穿梭忙碌,在无风无月的黑夜里,这流光溢彩的园子竟恍若人间仙境一般。
宋知意个子小,没人注意到他,他被人流裹挟着走,不知不觉就被带到一个角落里去了,在这个角落里,他能看到席上的所有人。
根据原主的记忆,他开始一个个辨认这些人。坐在正位,身穿绛紫缎面袄的贵妇人正在给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夹菜,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想必那就是他的嫡母江氏和大哥宋知理了吧。
在他们身旁坐着的,还有一个面庞白净,看着低眉顺眼的女子,比江夫人年轻些,她身旁还坐着一个跟他一般大的小女孩,应该是宋知意的生母周姨娘和孪生妹妹宋楚兰。而府中的男主人宋恒似乎不在,许是有什么事离席了。
宋知意正默默观察着他们,也许是因为他目不转睛地盯了他们太久,江氏突然一个眼风扫来,恰恰定在了他的身上。在看见宋知意的一瞬间,江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周围人见状,也纷纷停止了谈笑,朝宋知意的方向望去,脸上神情各异,有好奇,有鄙夷,有厌恶,有嘲弄。原本热闹的园子,一时间竟寂静无声了。一下被这么多目光盯着,宋知意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这一身粗头乱服好像确实不该出现在这样华贵的宴席上。
宋知意感觉有些不自在,他上前几步,带着一个略有些尴尬的笑容,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氛围,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周一娘就站了起来,对江氏讨好地笑道:“意哥儿是知道理大爷回来了,想来给大爷请安的。”
江氏冷冷地扫了周姨娘一眼,道:“不是说他身上不好,今天不用来了吗?”
“是,太太担心他岂能不知,这孩子是太想他大哥了,妾这就带他下去。”江氏连连点头附和,朝着宋知意的方向走来,用手扣住他的肩膀,几乎是一路拖着他向园子外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