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表姑娘,这就到了。”
车厢内传出一句应答,紫苏先利落地蹦下来,接过颜沅的手,扶着她下了马车。
颜沅抬头,虽是安国公府的侧门,却也是描金牌匾,庄严肃廖。
常嬷嬷领着颜沅一行人进侧门,穿屏门,又绕过雁翅影壁,走过垂花门后的抄手游廊。
颜沅隔着层纱瞧清了自己母亲长大的国公府,粉墙环护,飞楼插空,可谓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又辅以佳木茏葱,就连游廊也是白石为栏,处处彰显着贵气。
她只得在心中感叹:到底是有权势,纵然颜氏再有钱,也断断不敢如此露财。
若是颜府也这般奢靡,有钱却无权,只会平白惹人妒忌,境遇恐比当下还不如。
思绪转瞬间,她又想起在宫中没有家世支撑的姑母,近日萦绕在心头的郁气也散了些。
颜氏是该有个官身了,兄长苦读,而她提早来绥都,争取将颜氏的布庄开到这处,能为家人探探路也是好的。
苏老夫人住在四喜堂。院前守着的小丫头探头探脑隔远就瞄见常嬷嬷带着表姑娘回来了,她忙跑进屋子里去通报一声,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令夏很快迎了出来。
隔着帷帽,令夏看不清颜沅的脸,却已惊叹于小娘子周身的气度,只觉到底是老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养在南边更是添了钟灵毓秀之气。
颜沅摘下帷帽,递给紫苏,随令夏走入正堂。
里面人不多,都是女眷。
金丝楠木的暖座之上坐着位穿着暗黄银线团福如意长袍的老夫人,头上系了条点翠碧玉抹额,发鬓染霜,却精神烁烁,虽已迟暮,却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美人模样。
两位较为年轻的夫人坐在苏老夫人身侧,左边那位妇人偏瘦一些,穿了身浅青色素面锦袍,带着不菲的翡翠首饰,眉眼细长透着些书卷气。
相比而言,右边的夫人就圆润了些,穿了身蜜合色遍地石榴如意云纹的袍子,头上带着掐金丝镂空孔雀衔珠的簪子,贵重是贵重,却已是绥都几年前流行的样式了。她一双眼笑眯眯的,应是个好说话的。
只略微扫过一眼,颜沅就凭着母亲告诉过她的话,辨清了二人身份。左边那位应是二房夫人陈槿,是簪缨世家陈氏的嫡女,最重身份规矩。
右边是三房夫人宋淑慎,出身京城世家宋氏,不过这些年来宋氏子嗣不丰,已逐渐没落下去。
而上座老夫人一见颜沅走近就愣了神,这身打扮活脱脱就是自己女儿当初的模样。想起远嫁江阜多年未见的女儿,她眼中闪烁出晶莹泪花,颤巍巍伸出手,唤了声,“沅丫头,快过来。”
颜沅虽从未见过外祖母,但她打小没有祖母,早就羡慕旁人家长辈,此刻冷不防见到这张苍老却像极了母亲的脸不免情怯,却也不自觉红了眼眶,唤了声,“外祖母”,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苏老夫人握住了颜沅的手,纵使她养尊处优可终抵不过岁月,一双手还是带上了褶皱,她紧紧握着颜沅柔滑如玉的手,追忆从前女儿养在膝下的日子。
颜沅心里也不大好受,初次离家,她也想念江阜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
祖孙二人算是情真意切地好好哭了一通。
三房太太宋淑慎极有眼色,要不然她一个庶子太太也分不到掌中馈的权力。她很快便起身上前劝慰道:“母亲,以后沅丫头是要常住的,您老人家高兴都来不及呢。”
二房太太陈槿也说了句差不多的话,不过冷冰冰的,自是没有宋淑慎招人喜欢。
好不容易劝住了思女的苏老夫人,颜沅又拜过两位舅母,得了两套头面。
屋里渐渐热络起来,又过了会儿,门房的赤衣小厮喘着气跑进来,禀报道:“老夫人,世子爷和七公子回来了。”
苏老夫人拭了拭泪,一只手还紧紧拉着颜沅,没放开。听到两个孙子回来,她眉梢都挂上了喜意,“快让他们进来。”
门房俯身退下,四喜堂的帘子被守门的小丫头拉开。
率先走进的是走进位公子,他步履轻缓,穿了身月白色暗绣云纹的锦袍。鬓发如云的发丝用玉冠束起,
他眉如墨画,其下是一双清澈透亮的眼,身姿清瘦挺拔,如芝兰玉树,仪态高雅。
一个靛蓝色杭绸圆袍的少年跟在他身后,国公府的公子们都被教养得很好,刚入门便向上座恭敬见礼道:“孙儿恭请祖母福安。”
苏老夫人脸上堆着真切的笑意,连声应着。
待两位公子见过了婶母(母亲)后,苏老夫人轻推了下颜沅,示意她上前,“这是你们姑母家的妹妹,刚从江阜来。”
宽大的月白色袖袍之下,苏衡压住指上的扳指,有些漫不经心地侧头望去,正好撞见颜沅抬头。
少女盈盈而立,一双杏眼蕴水涵清,雅青的长睫上挂着细细碎碎的泪珠,像是洒上了光般,眼尾低垂,略有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