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已经叮嘱过的话如何又说一遍?意思还更深切了。谢探微不禁细想,大约还是由此事起的,“阿父,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次得罪了那个京兆尹杜石羽,会令我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晏令白知道谢探微听懂了自己的话,“你记住就好,其余的事自有为父担承。”
谢探微还从没见过晏令白这般隐晦的样子,但再往深处,他也心力不及,“是,探微谨记。”
出气
◎不是被坏人欺负了,是我欺负了坏人◎
同陆冬至定下赌约后,露微就开始了谋划,连找活计的心思也暂放了,日日就往一处去:崇贤坊西头的光福街。
这个地方其实离赵家不远,就隔了三四条街,而她之所以盘算到此,便正是因为京兆尹杜石羽的家宅在此。这杜石羽是弹劾谢探微之人,但露微却不是才从陆冬至口中知道这号人物的。
因为,杜石羽曾是赵维贞的门生。
露微长在吏部之家,自小也见过一些大小官员,对各家的长短也听过不少,但她对杜石羽的印象却比旁人深刻得多。
这个人读书尚可,但素来好色,不修德行,又娶了个善妒的妻子,每每闹得鸡飞狗跳。赵维贞便因此几番痛斥,他却变本加厉,渐渐地就断了师生之谊。后来这人就再没了消息,直到去年,露微在去南郊祭母的路上看见了他。
那是咸京最南角的保宁坊,地处偏狭,远不及北边繁华。露微就看着他从马车里下来,从正街步入小巷,扣开一个门户,便有一个妖艳女子将他搂了进去。这也就不用猜了,定是杜石羽背着悍妻蓄养的外室,而那女子举止轻浮,多半还是私娼之类。
有了这些前情在胸中,露微的谋划也算水到渠成。她想,依那日陆冬至所言,杜石羽除了弹劾谢探微失职,更强调的是他私德有亏。既然这种毫无私德的人都敢拿‘私德’二字做别人的文章,那就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而这份还礼的关键就是王氏的善妒。只要让王氏知道杜石羽金屋藏娇,就必能掀起轩然大波。
于是,露微把心思都放在了王氏身上,连日在杜府门外观望,总算摸到了些许门道:身为京兆尹的杜石羽每日卯时就会乘马上朝;那王氏则颇多交际,但逢天气晴暖便会盛装出游。
机会这不就来了?
这一天又当是春光明媚,露微早早地就等在了杜家门下。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将自己化装成了一副门仆小厮的模样,还往脸上涂了灰,看上去甚是狼狈。
到了时辰,眼见杜石羽如常出了门,果然没多久就有一驾锦绣结彩的马车从后巷驶出来。等王氏登车的间隙,露微便悄然走到了车队最后,看准了一个跟车侍奉的女婢——
“小娘子行行好吧!带我见见尊君,我家夫人怕是不行了!”
一嗓子喊得哭天动地,莫说是杜家人,就连恰巧经过的路人都被露微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就是要引人注目,便趁热打铁又朝那小婢扑了上去。这小婢越是惊叫,越吓得众婢四处逃散。一时间,杜家门前乱作一团。
“哪里来的蠢物敢如此放肆!还不押下!”
没一会儿,王氏从门楼间匆匆而至,通身腾着怒火,话音还不及落下,左右侍从就按住了露微。自然,露微也没想反抗,仍作哭腔又把刚才的话喊了一遍。
王氏的脸色登时大变,一双翠眉横耸如箭,竟仿佛已经听明白了似的,“你!你你……什么夫人?!说清楚!”
露微心中暗喜,不免继续作势,先抬眼看看府门的大字,又往左右街上环视,“哎呀,这里难道不是杜家吗?尊君可同我家夫人说过的呀,凡有急事都可以来此地找他!”
“贱人!”王氏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两手攥着披帛,骨节发白,冲下台阶吼道:“你说!那贱人现在何处!”
“在……就在保宁坊第二横街,安乐巷东边一户。”
露微说完就趴下了身子,显出十二分畏惧。余光所见,那王氏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似的,额头青筋暴凸,鬓边的步摇都颤落下来。终于,一声喝令:
“走!去保宁坊!”
四下奴仆皆不敢言,忙各归其位,拥护着王氏登车而去。
很快,热闹散去,露微从地上爬起来,一掸身上的尘土,这才发觉皮肉发疼,脸上也黏糊糊的,一摸,原来头也伤了。真没想到需要花这么大力气,但,也不是很亏:
“嗯!不要白不要,归我了!”
从王氏头上掉落的步摇就躺在台阶上,看上去十分华贵。
……
自从听过晏令白的教导,谢探微行事就变得越发谨慎,每日除了上下职都不往外头去。可是,他能忍得住,陆冬至却忍不住。
二人在甘州时就最亲近,各自在咸京也没有亲朋,说来身份有别,相处间就如同兄弟。皇帝赐下将军府时,谢探微也把陆冬至带到了府里居住,几乎每天形影不离。
“天气这么好,真的不出去逛逛吗?”
庭院里,谢探微正气定神闲地看着书,一旁的陆冬至像只猴子,要么围着转圈,要么骑在栏杆上。
“你又不用和人争状头,这么勤勉干嘛?”久不见理睬,陆冬至索性把谢探微的书夺了。
谢探微也还安坐,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我看的是兵书。”
“是,是吗?”陆冬至原是不大看得进书的,耳后一热,赶紧找补,“那也别看了,京城又没仗打。”
“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谢探微早看出陆冬至近日浮躁,只是无从问起,因为他们天天在一起,就算有什么,他也应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