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护的指引下,他前往主屋右侧的温室花房找大伯母。温室花房不大,约三十坪的空间,却是充满春天的温暖风情。
宇勋径自推开玻璃门入内,洋桔梗、三色堇、美女樱、蝴蝶兰正生气盎然地绽放,淡淡的优雅清香盈绕四周,大理石砌成的水池传来轻细的涓涓水流。
水池旁不远处的休闲藤椅上,他看到大伯母正闭眼小憩。
他无意叫醒她,只缓缓上前几步。
大伯母是台湾知名财团的千金,年轻时非常美艳高贵,即使现在将近五十岁了,依然风韵犹存、天生丽质。
她虽然有忧郁症及精神耗弱,但大多时候状况都很稳定,宇勋认为她早该可以回台湾跟家人生活,不需要一个人独自被隔离在这里。
在家族的亲戚当中,大伯母从小一直对他很好,其实她个性有些冷傲,不会主动亲近其他亲戚的孩子,但每当他和至斌一起玩耍时,她便会主动走向他们,当没有其他大人在场时,她甚至会抱抱他、亲亲他的脸颊。
即使是他的母亲也不曾对他如此亲昵过,因此他自幼就对大伯母有说不上来的感情,来美国念书后,每当至斌要来探望他母亲,他也会提议一同前来。
“不要……”
突然轻微的呓语声响起,让宇勋看向藤椅上的大伯母。
“拜托,不要……”姜俐岑柳眉微颦,有些痛苦地轻唤。
心想她是作恶梦了,他不知该不该叫醒她。
“不要抢走我的孩子,拜托……”仰躺在藤椅上的她神情痛苦,一双柳眉拧得更紧,双肩甚至微微发颤。
宇勋跨步上前,微倾身,伸手想叫醒被噩梦追赶的她。
“我什么都不要,把阿勋还给我……”她痛苦挣扎着,眼角滴下泪滴。
他才伸出的手,突地顿住。
为什么大伯母在梦中喊他的名字?
“阿勋,我的孩子……还给我!把他还给我!”蓦地紧闭着眼的姜俐岑情绪激动,不断哀求呐喊着,眼角淌下一颗颗的泪珠,声音更是哽咽颤抖。
宇勋内心猛地一颤,瞪大黑眸,怔愣在原地。
脑中霎时浮现无数的想法与揣测,他记得十岁那年,父亲因为突然的意外而过世,大伯母在丧礼上悲恸万分,几度昏厥。
他记得丧礼过后,在家族亲戚间开始有许多流言蜚语,那时年纪轻轻的他,并不是很了解那些流言蜚语背后的嘲讽,只记得没多久,大伯母便因生病被爷爷安排到美国生活了。
他记得她出国离开前,抱着他哭了很久,那是在父亲丧礼之后数个月,他再度看到大伯母流泪。
这件事他并没有对母亲提起,也没告诉至斌,他心想,大伯母一定更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一定更是抱着堂哥恸哭了好几回。
只是此刻的他,竟因大伯母的梦呓,瞬间产生非常不堪的联想。
如果……真相是如此,那他该如何自处?
宇勋霎时觉得头脑被用力重击,思绪紊乱不已。
姜俐岑从梦中惊醒,张开眼,泪眼模糊的她望着站在面前的男人,一时间仍未完全清醒,眼神没有焦距,有些空茫地怔望着他,思绪还停在梦中过往的回忆而飘忽迷茫。
没有出声唤她,他的思绪在脑海里翻腾,眼神与她相对,却感觉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他。
“阿勋……你来了。”须突,她才清醒过来,看到他伫立眼前,她轻声叫唤。
“嗯。”宇勋沉哑地轻应一声,他有好多话想问,却梗在喉咙,问不出口。
“至斌还没来吗?”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睫,没意识到自己方才因梦境而泪流满面。
“作恶梦了?”宇勋心口紧绷着,从口袋掏出手帕,弯身递给她。
“是吗?我不记得了。”姜俐岑声音平静,伸手接过他的手帕擦拭眼角。
突然间,宇勋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她,无法像之前一样看见她便热络的问候聊天。一猜测到自己跟她可能有着无比亲密的关系,他竟顿觉和她产生巨大的距离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