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吧?没事走了。”文东停了下,看他没反应,想了想,说,“差点忘了,临哥让我给你带个话。他让你好好改造,表现好,立个功还能减刑,立功对你来说肯定不成问题。”
薛有年看着他:“是你编的吧?”
“我编这个干什么啊,我无聊啊?你不信你问人家狱警——”
“不是临临让你和我说的。”薛有年垂眸,轻声说,“他恨死我了,再不想看见我。”
文东皱眉:“爱信不信。”
薛有年忍耐着眼酸与心痛,又笑了笑,抬眼看他:“我累了,到这里结束吧。”
文东懒得跟这神经病扯太多,能劝两句好好改造已经算他把沈谓行的人品都透支了。当下就起身走了。
回去后,文东没跟华临说这些事儿。至于那笔钱,说实在话,他狠狠地犹豫过一阵。怎么说,薛有年归薛有年,钱归钱,钱是无辜的……
不行,还是不行。这事儿如果让临哥知道了,得怎么看我啊,他肯定真生大气说我没骨气……说实在的,骨气值几个钱啊……不行,不行,真不行!操,姓薛的是不是故意的啊!他是在鄙视我吧?!顺便还能挑拨我和临哥!操!
思来想去,最后文东把牙一咬、心一横,真低调地把钱捐了,然后当无事发生。
捐的时候文东心都在滴血。这辈子没摸过这么多钱,他可牛了,直接不声不响地转手捐出去了,操,这人品值够他用到下辈子了!只能用“横财不好、破财消灾”这些来安慰自己了!
……
薛有年的死讯传来时,华临刚下手术。这台手术中途出了点小意外,好在有惊无险,但他仍然耗费了比平时多的时间精力,整个人疲累不堪,简单清洗过后准备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靠会儿,顺手拿起手机看了下消息。
然后他僵坐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眼前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东西,他才忽然地回过神来,摘下满是水雾的眼镜,用手心抹了把眼睛,湿乎乎的。
很难形容他在这一刻的心情。
薛有年死了,这一次薛有年终于自杀成功了。这个说法听起来莫名滑稽。
华临笑了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低下头,不住地擦着眼睛,但眼泪总也擦不尽。
他以为自己不会哭的。
事实证明只是“以为”而已。
这并不奇怪,他“以为”过的很多东西,后来都被证明是错误的。
薛有年死了。
华临很突然地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他跟爸妈闹意见,为了件特别幼稚的事情:幼儿园里流行个什么东西来着,华临记不太清了,总之是一群小孩儿攀比起来。他见人家都攀比,就也跟着比。但他爸妈觉得应该从一开始就杜绝他养成这种坏毛病,于是很坚决地拒绝了他。
华临那时候年纪小,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乖,但也有闹起来的时候,见爸妈怎么都不答应,他就特别叛逆地离家出走,走了还挺远,估计有三四站公交车的路。
天黑了,爸爸妈妈没有来找他。也可能是在找,但没找到这里来。
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少,安安静静的,华临有点怕了,正犹豫要不要能伸能屈打道回府,他薛叔找过来了。
薛叔没有说他,也没有催他回去,只是给他带了件外套让他穿上,给他买了吃的,两个人并排坐在秋千上,边吃东西边聊天。
聊了些什么华临记不清了,但肯定不是要紧的事情,毕竟那个时候他就是个幼儿园大班,和一个成年人能有什么要紧事聊?
但是薛叔的态度非常认真,不像其他大人那样敷衍小孩儿,而是把小孩儿当成一个平等的朋友对待。虽然可能他只是表面上这样,心里不这样以为,但很多大人都不会做这表面功夫。
再后来,华临吃饱了喝足了,聊累了,就想睡觉了,也想回家了。
薛叔背了他很长一段路,一边走,一边温柔地给他讲《红舞鞋》的故事,说有个小孩儿爱慕虚荣、贪心不足,于是得到了惩罚,虽然穿上了她想要的红舞鞋,却从此一直跳、一直跳,再也停不下来。最后把脚都砍了下来,脚穿着那双红舞鞋,仍然跳啊跳、跳啊跳……
华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往事,就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不知道他和薛有年的关系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不堪。真就是一步错步步错,直到彼此都终于彻底回不到原本的轨道上了。
……薛有年这个懦夫。直到最后,都是懦夫。
月光携带着花香从窗外照进来,轻柔地落在沙发上。屋内没有开灯,唯有这一小片地方充盈了皎洁的光,包裹着哭得蜷缩成一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