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哄她,孟玉欠身过来,捧着她一只手轻轻揉搓,“她那妹子是有些鬼心眼,不过也就是些小聪明。”说着朝罩屏外吩咐,叫小丫头喊彩衣来。
片刻彩衣进来,孟玉又使小丫头告诉官家,拿五十两银子给她,再另裁两身好衣裳穿。
彩衣蒙头蒙脑地望着梦迢,梦迢冲她笑笑,“你老爷听说你受了气了,赔你呢,还不找管家要东西去?”
彩衣转瞬便笑,谢了礼,高高兴兴出去。孟玉望着她没了影,适才笑转回来,“这丫头被你惯坏了,傻里傻气的,往后嫁了人,只等着受婆家的欺负。”
梦迢将眼一篾,“我看谁敢。”
日子似乎终于与从前的步调一致,他们险涉在阴潮潮的泥泞路上,提着一股子阴狠劲,每个步子都可能会摔跤,行得不甚稳当。
但心里却有无限的安全,大不了拉人做垫脚石,踩在别人的骨头上行走,横竖是走惯了夜路的。
然而更玄妙的,算计一场,梦迢仿佛就巩固了从前坚冷的心,驱赶了前些日子入侵她心里的柔软,且新加筑了一道稳固防线。
她觉得她又是于爱无求坚不可摧的梦迢了,倒又拾起一点信心去重新面对董墨。
这一耽误已是四月中,粉旭花旋,懒听莺天,蝉时轻至,唤起一脉愁淡。梦迢起先说好是三月回来,董墨等了这样久还不见人,开始他担忧是路上不好走,问了衙门里一句,常跑路的差役说路上虽有些泥泞,却还算顺。
他又想别的因由,天灾人祸想了个遍,可想来想去,那些成堆的缘故只不过慌乱的掩着一个绰绰的疑忧——梦迢不再回来了。
这是极有可能的,她嫁过人,人总难搁置旧情,就算它只是闲置案角,蒙上灰尘,也不经意会瞟它一眼。何况他们的“新爱”也并没经过几多锤炼,他供给她的,论到底不过是日子上的一点优渥。
而痛往往比乐更深刻,尤其对一个女人来说,苦痛是个迷人漩涡。又或者,她仅仅只是不想再骗他,因此不回来了。无论哪一种,都叫他半喜半伤。
他便将手边刚写完的家书攥成一团,丢进案上一只翠绿的香炉里。那炉盖上的烟孔顷刻冒出呛人的浓烟。他又背着理智有些后悔,揭盖要捡,遗憾笺已剩半,一圈黑的缺口正迅速蔓延,把另一半也吞没了。
烟淡了,又袅绕着清幽的檀香,载录着他一点冲动的纸也成了灰烬。春风还柔,翠荫仍在,斜春在对面小厅里低着脖子做活计。他在案上,神色如常,心里却途径一场冬霜,没人知道。
比及傍晚,董墨拿了小蝉花巷的钥匙,由福顺大街上慢行过去。到巷内几乎也是不再抱希望的,只想着钥匙搁回去,从此不再来了。
却在院墙底下陡地听见有人说话:“没落什么灰,不过井里打水搽一遍就好了。”
董墨骇然仰头,那冒出墙头的葡萄叶簌簌作响,墙上满布着金黄的碎光。风卷着轻盈的欢笑吹进他圆领袍的袖口,袖里头好像结了一丛菖蒲,静听溪水,涓涓惊梦。
行入院中,果然见姊妹二人在忙碌,梦迢背身站在槐荫里,穿着湖绿长襟,底下半掩孔雀蓝的裙,正指挥彩衣,“拿扫帚把檐角也扫扫,仔细结了蜘蛛网。”
彩衣端着盆水由正屋里出来,迎面泼在梦迢脚下,气得她捉着裙又跳又骂:“死丫头!你往哪里倒呢,眼睛长到后脑勺去了?”
彩衣撅着嘴抬眉,目光晃一晃,渐渐笑起来,“平哥哥!”
离云乍回,梦迢忽然不敢转身,倒像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尽管来时多么明志,是为一早的谋划来的,尽管是下了决定照旧要与孟玉永结同盟。她哪里知道,那只是感情玩的一个障眼法,用来欺瞒理智的。
风萦萦绕绕地,逗引着她蓝的裙,转过来,就瞧见董墨散漫地欹在葡萄架首端,抱着对一双胳膊,脸上落着叶罅里斑驳的光,眼中返照着一点远天的斜阳。
时隔多时不见了,梦迢有些不好意思,两下里垂目,裙子扭捏地在原地跌宕了两下,然后轻盈地荡开,荡到他面前去,“我还说明日午晌去园里告诉你呢。”
“告诉我什么?”董墨睨着她,噙着一点隐忍的微笑。他刚决定要放弃她,她又冷不丁出现了。他心里一阵恍恍惚惚的后怕。
梦迢见他不如自己想象的高兴,就有些不高兴起来,“告诉你我回济南来了啊。”她把眼放到一边,也是淡淡的模样,“看样子你也不太想知道。”
董墨松垂了手,站直了看她一会,倏地将她往葡萄架底下拽进去一步,紧着歪下脸,想亲她似的,又终未亲成。只在即要亲吻的距离里,空悬着潮热的呼吸。
梦迢蓦地绷紧了身子,浑身又打起颤来。但她立马就想到,这回真是安着心来骗他的,没什么再好怕的。如此便放松了骨头,却又放得过松,酥酥的站不稳。
董墨嗅到她的发香,有股淡淡的玫瑰味道,稍稍低眼,就能瞧见她对襟半掩的孔雀蓝抹胸,裹着一点玲珑轮廓,不高不低的,像一捧温水兜在掌中。
他看了一会,就知趣地仰直了,接而端正地凝望她。她也近近地望上来,一霎两人都笑了。
跳眼一瞧,彩衣抱着水盆在井边朝这头张望,董墨一手扯了一枝葡萄叶,将梦迢背后的罅隙掩上,一手揽环在她腰上,往怀里兜揽-->>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