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理会宋璟，甚至在他和柳纤纤被拖拽出去的时候，我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姨母身上。
平阳王妃银簪歪斜，素服也不如刚来时那样齐整，脚步也是摇摇欲坠，可她到底将自己收拾妥当，离开公堂时还满怀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她越是感激，我心中就越是放不下，苦涩酸痛和愤恨怒火融为一体，几乎要灼烧我的五脏六腑。
明明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明明谋害我的人都已下狱判刑，可我为何还是觉得凶手还在远处。
真凶似乎一直躲在重重帷幕之后，每当我接近几步，他又往更深处而去，让我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
脑海中思绪不停，心口如同苦涩烈酒灼伤，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一步一步离开公堂的，只记得门外民众四散而去时的窃窃私语：
“北燕人真是太可恶了！竟然对长公主和霍将军下手，那可都是大好人呐！”
“是啊！他们死的真是可惜！最可恶的是那对狗男女，宋璟可真是个蠢货，竟然叫那个女人骗去！”
“活该他们被千刀万剐！你看看霍夫人哭得，诶哟哟，也是个可怜人呐！”
不是那样的，宋璟他才不蠢呢！
我嗤笑出声，在街边的一棵树下站定，抬眼便是一树梨花白，花瓣在春风中纷纷扬扬飘落，好似西陵山悬崖那一晚下的雪。
漫天大雪中，我眼前又浮现梁文帝离开前投过来的厌恶眼神，和在寿康宫那一日如出一辙；
还有柳纤纤诅咒我永远不会知道真凶是谁，和宋璟怨毒的眼神、姨母哀哀的低泣、那个摸不到衣角的掌法高手……
我仿佛身处于一张巨大的天罗地网之中，不论向前还是后退，都会被网上的利刃隔一刀，直到将我的灵魂割裂成碎片、变成丝丝缕缕、最后变成粉末。
恍惚中，有人来到身侧，轻轻握住我手腕，嗓音低醇微哑：“你怎么样？”
“我没事，”
我是瞬也不瞬地看着漫天纷飞的梨花，缓缓摇头：“你看，下雪了…”
下一瞬，心口中满溢的苦酒终于顺着喉管烧灼上来，变成铁锈味溢出我的唇角，我眼前一黑，一头向前栽倒下去。
“柳霜雪！”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我听到魏子都焦急好呼喊，那个声音那么近，但好像又在不断被风雪席卷而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直到最后，只闻风雪吹彻，不闻人声。
漫天风雪中，我不断下坠，寒风刮得我面皮生疼，雪花大如蒲扇，拍打在脸上，我却怎么都睁不开双眼。
我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有各式各样大夫的叹息声、魏子都的发怒声、周岩和陆斩春的劝告、胭脂的哭泣……
我想告诉他们我没事、让他们不担心的时候，眼前又出现了一重重不断变化的梦境：
一会儿是魏子都发现我的身份后，拎着我的衣襟逼问我为何要欺骗他、利用他；
一会儿是母后哭倒在我墓前，最后一命呜呼；
一会儿又是柳纤纤和宋璟得意地说：“你永远抓不到真凶！”
最后，那些各色各样的脸，又变回悬崖边的我没看清脸的那个黑衣人。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