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白凤军的第七年,我死了,死在燕云郡以北的一个小小土匪窝外。
我死那晚,我的驸马宋璟还在帮义妹柳纤纤庆祝生辰。
黑白无常说我尘缘未了,不能入轮回。
我无处可去,只能浑浑噩噩跟在宋璟身后。
他一无所觉,一路骑着高头大马接受民众的夹道欢迎,恭喜他剿灭土匪、感激他解了燕云之围、齐声赞叹他是北境英雄。
没有人知道,那是我千里奔袭、折损大半白凤军获得的战果,他们只看到先入城的宋璟。
甚至还有人八卦宋璟和柳纤纤:“宋将军一表人才,和柳医仙真是郎才女貌!长公主梁霜雪比起柳医仙可差远了!”
“是啊!我听说长公主还是个母老虎,当年要不是她逼迫,宋将军怎么可能娶她?”
“哼!就是因为尚公主,宋将军才弃文从武,隐姓埋名来戍边,如今可算熬出头了!”
“不!不是的!”
我大声辩驳,声音却被寒风撕得粉碎:“我从不曾逼嫁于他,是他说会一心一意待我的!宋璟,你跟他们澄清啊!”
我急忙去抓他袍袖,双手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仿佛从来不存在一样。
不管我喊什么、做什么,宋璟都察觉不到。
他只会笑眯眯地朝民众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神色暧昧地打马往燕云军营而去。
看到张灯结彩的中军大帐,我的双目又是一阵刺痛,那些华美的帷幔、文雅的摆件还有宋璟最喜欢的暖香,都是我前几日亲手布置。
这一切,都是为了在马尿味混杂汗味的军营中,给他营造一个温暖的家。
可是现在,那里却住着另一个女人,帐中还不断飘出药味。
宋璟刚要进去,就被我的医女姑姑姜月拦下来:“宋将军且慢,将军今日可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自前日去城西药王庙便不曾回来。”
“怎么可能?纤纤都回来了…”宋璟一皱眉,神色旋即一冷:“呵,我知道了,梁霜雪是不想为打伤纤纤道歉吧?告诉她,别演了,我忙着照顾纤纤,没空管她!”
“将军误会了,老奴从小看殿下长大,她不是那样的人!老奴能以太后之名发誓今日绝无半句虚言!”
“姜姑姑,你休想拿太后要挟我!这里是燕云郡,不是玉京城!我再也不会像当年那样受你们胁迫!”
“若是殿下真的出了事,驸马该当何罪?”
“那就等她出事再说!”
宋璟拂袖入营,只剩姜姑姑愣在原地,两鬓斑白的她眼角泛红,胸口上下起伏,浑身都在发抖,似乎下一刻就会站立不稳气晕过去。
我多想抬手帮她拭去眼角泪痕,白凤军还在世的人中,她与我最是亲近,也只有她会第一时间注意到我不在、会替我说话和恼怒。
可是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我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她蹒跚离开。
再转过头,我已经被迫跟进了营帐,宋璟毫不在意我铺的波斯地毯,一脚一个泥印地大步入内:“纤纤,你心口可还疼?我特意买了宁心香回来,这就给你点上!”
他一边把博山炉中的香换掉,一边温柔地看着病榻之上,那神情我从未见过。
“可宋郎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药香吗?”
柳纤纤年方二十,从病榻上西子捧心似地坐起,杏眼桃腮,柳眉微蹙,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宋璟连忙去扶她:“都说医者不自医,你的心疾都这样了,我还在乎什么药味?”
“宋郎放心,长公主下手轻,我身上已经大好了。”
“怎么可能?我认识你三年都不曾见过你脸色那么白!”宋璟连连摇头:“梁霜雪力大如牛,也就你这么善良,才会说她下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