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一把掀开脑袋上的褥子坐了起来，褥子里那股酸溜溜的味道好似还弥漫在鼻子下面。
顶着严重睡眠不足的蔫巴脑袋，他一个转头，对着那蹲成一圈的细苗苗嚷道：“分什么分！再不吃就坏了！赶紧你一个我一个吃掉！”
“还有啊，不是说了别穿着鞋上床，刚给你们换的新褥子就被你们这样糟蹋，你！你！你！下去！把鞋脱了！兔崽子！”
跟被点了炮仗似的。
细苗苗们对着燃烧的炮仗瘪了几下嘴，还是乖乖地滑下床，把鞋脱了再爬回到床上，然后十分严肃地对着萧淮说：“不能吃，我们还没分完！”
“……”
萧淮靠在黑乎乎的墙上，侧头看着七个在他旁边坐成一排的小人们吃荔枝。
小娃娃认真吃东西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兔崽子了，他弯了弯长眼，温柔地说：“马上端午了，到时候我给你们带粽子来。”
“哇哦！”
“好！”
“能带三十三个粽子来吗？”
“……”
“笨！不用三十三个，到了端午二阿公和柱子哥就不在啦！”
“那、那就是三十一个！萧大爷带三十一个就好啦！”
“嗯！谢谢萧大爷！”
“……”
这些兔崽子！
“什么萧大爷，谁这么教你们的？！”
这语气听来极其严厉，小人们停下了嘴，都巴巴地看向萧淮。
还是会算数的小毛头先回答了，他弱声弱气地说：“铁大爷说的，给我们送东西吃的都要叫大爷，还要大声说谢谢大爷！”
他说话的时候上半身挺得笔直，因为他是这里面最大的，他记得大阿公说，在危难时刻最大的就要挺身而出！
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便也不怕了，七嘴八张地附和道：“对！漂亮姐姐也说啦，要说谢谢！”“谢谢萧大爷！”
“……”
萧淮抹了把脸，用尽可能慈爱的语气说：“他大爷！给我换回来，叫大哥！”
“……好罢，你们大人总是变来变去的。”
朔京的春雨从来没有潺潺绵绵的柔情，它别具一格，好似是瓢勺泼水一般，而握瓢的人总是随心所欲，又不留情面。
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勺泼完，雨停了。天地簇新，连同慈仁巷上那块灰尘尘的牌匾都似焕然如新，上面遒劲的三个墨字在雨后夕晖下熠熠生光——
「养济院」
萧淮走出养济院大门，向着那片被夕阳染红的远处走去，但还没几步，有人追了出来。
“萧大哥，萧大哥，你先等等！”
萧淮回身，一把将快踩进水坑的人拎了起来，放到一边的平地，嘴上怪道：“多大了，走路也不仔细看着些地。”
小毛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仰头看着高高的人，举起手里的东西，说：“萧大哥，你能帮我们把这个送到蜡烛寺，给三子哥吗？”
萧淮没有接他手里的东西，只弯下腰让他不用再仰着头。
“这里面有王大娘补好的三子哥的衣裳，他走得急，忘记带走啦，还有漂亮姐姐给我们的板栗，可好吃了！还有，还有我们攒的糖，听说寺庙是只吃白饭白菜的，三子哥肯定憋坏了，他最爱吃糖了，还有……还有……啊！替我们告诉三子哥，柱子哥也要去了，他肯定高兴！”
萧淮视线定在被他跟块宝似的捧着的粗布包袱上，不知想些什么，脸色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