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无序的柏油马路上,四周是倒伏在地的伤者,空气里弥漫着浓稠的铁锈味,掺和着尘土粉末一股脑儿地飞进鼻腔。
警笛声依旧响彻云霄,显眼的地方摆满了反光指示牌,一行人排列开,拉好警戒线,又重新走入黑夜,继续新一轮的忙碌。
现场声音混乱,可黎幼听什么也听不清楚,行尸走肉般穿好白大褂,扎起丸子头,经历好一阵眩晕和耳鸣,耳蜗里才传来极其微弱的动静。
“大巴车司机全身多处骨折,小腿被座椅底部划伤,出血目前是止住了,但他血压下降,意识模糊,还伴有皮肤湿冷症状,不排除内脏破裂的风险,需要尽快送医院手术。”
率先到达的护士简单评估患者伤情,虞见溪检查司机伤势,与对方描述的并无二致,这样的状况很有可能是巨大冲击过后导致的脾脏出血,并且出血量不小。
“你们俩,过来搭把手,小心点,注意放平,把他挪到担架上。”虞见溪挂好听诊器,确定解决方法。
黎幼听没说话,举起双手扶着担架一侧,另外两名骨科的男医生站在驾驶座门口小心翼翼地往外运送。
刚把伤者放到担架上,右后方冲过来几个人,直直地拦在两名男医生身前,指着晕厥的大巴车司机,横眉竖眼道:“你们不能救他,就是这个人乱打方向盘,我们才撞车的。”
“对,你们看看,五车连环相撞,那辆捷豹车主当场死亡,后座里就剩一个孩子,刚才抱出来时身上全是碎玻璃。”
“都怪他,都怪他。”
“他一个司机,不会开车,他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他得去坐牢。”
“就是!”
人群围绕,七嘴八舌。
黎幼听忽觉事态不妙,扭头要喊执勤的交警支队队员,还没出声,就被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挡了个彻底,再开口,急促的嗓音也被他们肥硕的身躯淹没。
骨科的两位男医生看不过去,主动拦在前面隔开推搡与碰触,素质教育让他们面对暴力懂得晓之以理,“你们再这样下去,就是在耽误最佳救治时间,是在杀人!事后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这道理不提还好,一提反抗的动作更激烈。
黎幼听在吵闹声中彻底冷静下来,看了看司机状态,又和虞见溪交换过眼神,对护士说:“现在给他输液。”
护士点头,橡胶止血带刚勒紧,那几个人立刻阻止,作势要拉扯输液管的顶端。
黎幼听左右寻找,蹲下身,捡起不知道哪里掉落的横杆,粗细正好,够她甩开半个圆弧,在快要打到人的时候,高声喊了句:“全部退后!”
趁着对面愣神的空隙,虞见溪心领神会,带着一名男医生和护士们先行离开,场地上只剩下黎幼听和另一名医生,其他的便是大巴车上擦破点儿皮的乘客。
男女力量悬殊在此刻彰显,黎幼听意识到眼下事情略微棘手,虞见溪走出去就会叫来警察,但她需要等待时间流逝。
咣当——
是几名大汉挣脱开横杆的响动,男医生架不住多人纵身飞扑,脚步踉跄着摔倒在地。
黎幼听脚步同样趔趄,她知道和这群蛮横不讲理的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人的主观判断在短时间内本就难以更改,她只能尽量避开所有粗暴的动作,可还是躲闪不及时,壮汉手臂挥舞过来的一刹那,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紧紧闭上眼。
预想之中的撞击没有来临。
黎幼听睁开眼,发现几名警察及时控制住了那些人,他们正抱头蹲在地上。
而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白T恤的男人,落在裤缝位置的右手攥着那根横杆。警察打开胸前的记录仪,走过来询问事发过程。
他扔掉横杆,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整个行为礼貌谦逊,却过于自然随意,有一种他肯定能够轻易化解的自信。
他转过身,从单侧口袋里掏出证件,向交警同志解释,“我和朋友路过,他是东城区松川消防站指导员,陆序,他也在此次救援之列,我看见这边起了冲突……”
“好,信息我们稍后会核实。”
交警看了眼他的证件,又扫过大巴车那群人,对旁边的同事说:“这几个需要到派出所做笔录,把他们带走。”
闹剧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