萼姬紧张地点头:“有有有,几月前就人说过此事,后来接二连三有人撞鬼,奴家好像……好像也见过的。”
严司直古怪道:“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什么叫‘好像见过’?”
萼姬一甩帕子:“因为奴家也闹不清那东西是人是鬼嘛。”
蔺承佑兴趣浓厚地问:“你见到的那东西长什么模样?”
萼姬畏惧地吞了口唾沫,那件事都过去好些日子了,想起来还是觉得发怵。
“大约两个月前,记得那日是十五,有几位外地来赴考的衣冠子弟来楼里喝酒斗诗,点名要听曲。奴家看他们模样还算斯文,就叫了卷儿梨和抱珠去伺候,说好了只奉曲吟诗行酒令,不伺候别的。郎君们也都答应了,哪知喝到半夜,席间有位郎君强抱着卷儿梨求欢,抱珠拽不开那人,眼看要坏事,只好跑出来找奴家。
“等奴家赶过去时,卷儿梨衣裳都被撕坏了,那狗东西喝得烂醉,脾气也大,被我们拉开时还愤愤抽了卷儿梨几个巴掌,卷儿梨一身皮肉嫩得像清水做的,脸当时就肿了起来。
“奴家气得牙都要咬碎了,连哄带撵把这几个狗东西赶出去了,好不容易脱身,再回头就找不到卷儿梨了,奴家知道这孩子面上不爱说话,心思重得很,受了这样一份委屈,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忙和抱珠去寻她,哪知卷儿梨不在房里,只好又去园子里找。
“园子大,又是深夜,奴家想起后苑有口井,唯恐卷儿梨寻短见,也顾不上鬼不鬼的了,一进去就跟抱珠分头去找。园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越往里走越僻静,走到小佛堂附近的时候,奴家忽然看见一个影子从里头蹿出来——”
萼姬说到这的时候,声音猛地一抖。
“奴家看见、奴家看见一只红衣裳的女鬼。”
“红衣裳的女鬼——”严司直起了疑惑,“天色那么晚,你离得很近么?为何连衣裳颜色都能看清。”
萼姬呆了一呆,仿佛不知如何接话。
蔺承佑嘴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萼大娘方才不是说了么,那晚是十五。”
萼姬忙不迭点头:“对对对,那晚月头大,地上像撒了一层银霜似的,奴家忘了带灯笼出来,但也觉得四下里亮光光的。”
“看清鬼的模样没?”
萼姬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家没敢盯着看,那鬼又跑得快,只觉得眼前红影一闪,鬼影一霎儿就不见了。”
蔺承佑:“没看清模样,总该对高矮胖瘦有些印象,觉得眼熟还是眼生?”
萼姬寻思一阵,很笃定地说:“如果是熟人,奴家早该认出来了,况且奴家活了这些年,从没见过谁可以飞那么快,那东西不可能是人,只能是鬼。”
“衣裳、簪环、香气……就没有一点熟悉之处?”
萼姬苦着脸:“不过是一闪神的工夫,奴家事后也不敢追想,就知道那东西穿着襦裙,别的奴家早就忘了。”
蔺承佑一动不动看着萼姬,萼姬顶住蔺承佑的视线,不知熬了多久,就在她不安地挪动脚步时,蔺承佑漂亮的嗓音响起:“故事还没讲完吧,抱珠找到卷儿梨没?”
萼姬庆幸道:“找到了,奴家吓得屁滚尿流,扭身就往回跑,迎面就看见一群人找来,原来抱珠在绿蝶亭找到卷儿梨了,这孩子躲在亭子里哭呢,两人过来寻我,半路碰到沃姬和魏紫她们,几人便结伴同行,她们看我魂不守舍,忙问出了何事,奴家看卷儿梨脸上伤得不轻,只说撞鬼了,也没敢逗留,当即带她们回屋擦药膏去了。”
屋子里沉默下来,蔺承佑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隐约听见楼下衙役和妓人们说话,伴随着略显焦躁的脚步声。
未几,他开口道:“小佛堂是用来镇鬼的,起初也的确灵验了一阵,如果连小佛堂都开始闹鬼,楼里的人必定惊讶万分,第一个说自己在小佛堂撞鬼的人是谁?萼大娘总该有些印象。”
萼姬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在小佛堂附近撞鬼的不止奴家一个,奴家听过就算,实在闹不清第一个撞见的人是谁。”
她一边说一边忐忑地打量蔺承佑,本以为又会被刁难,哪知蔺承佑主动替她圆场:“传言么,听到时已经半真半假,想找出源头哪有这么容易,萼大娘想不起来也不奇怪。”
萼姬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世子真是明白人,奴家盼着世子早日抓住凶手,恨不得把知道的都告诉世子。”
蔺承佑真切地看着萼姬:“萼大娘的真诚,我已经感觉到了。今日就先问到这吧,萼大娘出去的时候告诉衙役,叫贺老板上来回话。”
萼姬如释重负,刚退到门口,就听蔺承佑道:“忘告诉萼大娘了,那晚你看到的‘女鬼’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如果你回房后想起什么,马上让衙役给我传话。”
“凶手?”萼姬骇然回头,“那不是一只女鬼吗?”
蔺承佑坏笑了下,并没有答话的意思,萼姬盯着蔺承佑看了一阵,心神不定地点点头:“奴家回屋后一定好好想想。”
萼姬走后,严司直一边书写一边道:“承佑,不觉得这个萼姬说话漏洞百出吗?前面说‘奴家也闹不清那东西是人是鬼’,后面改口‘人不可能飞那么快,绝对是只鬼’。”
蔺承佑讽笑道:“严大哥,你猜她这话是在说给我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严司直搁下笔:“难道她心里有什么疑惑,想借着这话说服自己?”
蔺承佑笑道:“我猜她要么想起那女鬼像谁了,可心底又不愿相信,所以用这种法子说服自己。要么——”
“她自己就是凶手?”严司直接过话头,“也是,都到这个当口了,除了凶手还有谁会撒谎?承佑,何不用瑟瑟珠试试这个萼姬,凶手会武功,究竟是不是她,一试就知道了。”
蔺承佑摇头:“试不了了,这法子只能用一次,凶手知道我故意试探她,情愿被击坏一只眼珠也不会露馅的。”
严司直扼腕:“那就只能一个一个盘查了,可是我们连凶手与姚黄姐妹有什么仇怨都不清楚,不清楚动机如何往下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