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仆『射』觑着蔺承佑,既不吭声也不挪步,对峙一晌,到底败下阵来,重重叹了口气,率先回身往里走:“进来说吧。”
入内后,蔺承佑一贯随意,严司直却不由拘谨了几分,郑仆『射』既是当今宰执,也是荥阳名门郑氏的后人,当年举进士出身,制举又是天下有名于时,门生遍及天下。
即便已经年过五十,郑仆『射』仍旧身姿笔挺,发言清雅,举止端贵,这样的人坐在席前,难免会让人觉得局促。
待管事告退,蔺承佑开门见山道:“舒丽娘的死因可能另有隐情,深夜过来叨扰杜公,是想打听舒丽娘近日可有什么异常之举。”
郑仆『射』老脸一红,下意识朝廊下看了看,眼看管事已经把人全都清走了,料定这些话传不到夫人耳朵里,瞬即又佯装从容道:“她……”
忍不住清清嗓子,思索半晌,脸上慢慢浮现一抹哀戚之『色』:“近日没看到她有什么异样。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新线索,为何这样问?”
蔺承佑望一眼郑仆『射』,干脆照直说:“我们现在怀疑凶徒过去可能认识舒丽娘,想问杜公,舒丽娘过去在华州可曾与人结过怨,最近一个月又去过何处,可曾碰见了什么人?”
郑仆『射』面『色』凝重了几分:“丽娘『性』子甚好,没听说她与人结过怨,她怀孕后也极少出门,最近一月我忙着政务也……甚少去探望她,只知道她在上巳节那日去曲江池畔祓禊祈福,回来后只说好玩,在那之后好像没再出过门了。”
蔺承佑显然对这个答案极不满意,笑了笑道:“劳烦你老人家再好好想想。”
郑仆『射』不安地捋了捋须,琢磨片刻,忽又道:“对了,有一日我到春安巷,听丽娘与下人们抱怨,说腰腹渐粗,裙衫都快穿不下了,嫌裁缝带上门的布料不够好,要去西市挑些好布料做衣裳。”
严司直一愣,西市。
蔺承佑问:“哪家铺子?舒丽娘当日可去过了?”
郑仆『射』:“事后我并未过问。”
“这是哪一日的事?”
“月初,记得就是上巳节前后。”
看来只能把舒丽娘身边的下人再重新找来问一问了。
“除了这几处,舒丽娘可还去过何处,或说过自己看到了某位故人?”
“最近这一月……”郑仆『射』沉『吟』许久,“实在想不起来旁的了,倒是上月记得她说过某处的花开得甚好,看意思想出门赏花,想来并未去成,因为事后没再听她提起过。至于熟人,丽娘在长安并无旧识,只有一位表亲,正是京兆府的舒长史是——”
他顿了顿,怅然道:“丽娘『性』子软弱老实,当初因为婆家容不下她才来投奔舒长史。”
蔺承佑冷不丁道:“郑公可向舒丽娘过去的婆家求证过此事,她与婆家因何事生了嫌隙?”
郑仆『射』一怔:“这——”
看来是没求证过了。
蔺承佑等了一晌没等到下文,只好又问:“郑公与舒丽娘是怎样相识的?”
郑仆『射』脸『色』透出几分不自在,半天才开腔:“去年中秋,我在宫里陪圣人和皇后赏月饮酒,散席后出宫,看街上灯花漂亮,我正觉得气闷,便下车在街市上漫步,当时丽娘扮作小厮,带着一位婢女在街上赏灯,撞到我时不小心从怀里掉出一本诗谱来,我捡起来翻了翻,看里头全是丽词嘉句,一问才知是这位小娘子往日自己做的……”
蔺承佑一本正经听着,郑仆『射』一把年纪了,这份旖旎心思倒不丝毫输少年人。
照这么说,是源于中秋灯会的相遇了。
他想了想问:“舒丽娘身边除了那位婢女,当时可还有其他友人相随?”
郑仆『射』摇头。
“舒家的女儿也不在?”
“只有丽娘主仆二人。”
蔺承佑和严司直告辞出来,严司直纳闷道:“怪了,舒长史家中没有儿女么?舒丽娘既是舒家的亲戚,中秋夜灯会出来玩耍,身边总该有几位舒家的表姐妹相伴。”
蔺承佑也在琢磨这件事,要么舒长史并无尚未出嫁的女儿,要么舒家人不大喜欢舒丽娘,虽说出于亲戚情面收留了舒丽娘,却不愿让儿女与其来往。或者还有别的可能,只有当面问了才知道。
迎面忽然走来一个男人,差一点就撞过来,不提防看到蔺承佑,这人忙刹住脚步:“世子。”
蔺承佑一讶:“郑大公子?”
郑延让与郑仆『射』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高瘦白净,气质儒雅风流。
郑延让明显有些心神不宁:“刚才去友人处赴宴了,世子何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