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涯捋须道:“我虽落到你手中了,却依旧困在剑身里,能不能为你所用,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前几日你碰到蔺姓小儿那个小魔君,被他施了煞灵环,这算我重新临世遇到的第一劫,你只有帮我解开这一咒,才真正把我释出来。你要是没那个本事,不出三日我就会消失不见,大不了等个数十年或是上百年,直到下一任主人出现。”
滕玉意怔了怔,倘若这老头说的是真的,她该庆幸自己及时去找蔺承佑,虽说经过一番波折,总算保住了这把法器。
她疑惑道:“既是道家法器,为何有劫数一说?”
“我这样的神器,岂能随便为人所用?”小涯一吹胡子,“你知道我是怎样来的?当年元阳子仙尊在宝华天宫修行的时候,我正是仙尊手中的一把玉笏,尊者每日用我记载各地灾疬,天长日久我也有了灵通,有一回尊者座下的徒弟青莲尊者向元阳子讨法器,天师就把我赐给了青莲尊者,青莲觉得玉笏用起来不趁手,加之尺寸太狭小,就把我做成了一把小小的翡翠剑。不只我自己挑拣主人,青莲尊者当年也在我身上下了禁术,每回遇到新主人,我都少不了历一道劫。解不开劫,就没法驱使我。”
滕玉意听明白了,绽出笑容道:“如此说来,我是小涯你的新主人?”
小涯低声咕哝:“以前我那些主人,不是德高望重的仙道就是侠肝义胆的剑客,头一回遇到你这样的女娃娃,你当我愿意?想着日后只能陪你小打小闹,真是大大的屈才。”
说着清清嗓子扬声道:“昨日之事勉强算你过关,但你究竟是不是合格的主人,还需观察一些日子,倘或你待我不好,我就再找下一个新主人,我瞧那个蔺姓小儿就不错,他时常驱鬼除祟,本领也马马虎虎,要是能跟着他,我也算物尽其用。”
滕玉意暗暗鼻哼,蔺承佑?这小老头是故意的吧,明知她跟蔺承佑不对付,偏要拿话激她,而且他要是有挑拣的余地,用得着啰里八嗦跟她说这么多么。
她和颜悦色道:“小涯,你我如此有缘,理当互相襄助,我待你好还是不好,昨晚这一遭你就应该知道了,你瞧瞧我为了帮你恢复灵力,费了多少心思。”
小涯懒洋洋往枕头上一倒,重新把腿翘起来:“你之所以那样卖力,不过是担心自己晚上鬼魅入梦,表面上替我解咒,说白了还是为你自己,往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要做的可远不止这些。”
滕玉意眼皮一跳,这老头开口就堪破她的心事,她若无其事道:“你且说说,怎样才算对你好?”
“我爱吃蟠桃,每日你都得弄蟠桃给我来吃,若是没有蟠桃,汁水多的甜果子也成。”小涯伸了个懒腰,“还有我爱美酒,几日不喝就会灵力大减,你最迟三日就得拿美酒来供奉我。”
就这个?滕玉意故意沉吟:“蟠桃和美酒都不易得,我且勉力一试吧。”
小涯翻身坐起:“休拿话唬我,我老早就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昨晚在那个彩凤楼,你借蔺姓小儿的名头叫了好几壶龙膏酒,滋味不错吧,当时可把我馋坏了,我也不求玉液琼浆,反正下回你饮酒,记得先给我留一壶就行了。还有——”
还有?滕玉意揶揄道:“我不过是个‘女娃娃’,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小涯万料不到滕玉意拿他说过的话嘲讽他,摆摆手道:“女娃娃归女娃娃,谁叫你是我新选的主人,只要你有心,该做的事一样都落不下。我与旁的法器不同,最怕脏秽之物,要长久保持灵力,需定时用胎息羽化水清洁盥洗,每隔七七四十九天,你就得替我把东西准备好。”
滕玉意愕然:“何谓胎息羽化水?”
“事关黄气阳精之道,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且问你,昨日在小佛堂遇见那条金妖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我比平时发烫?”
滕玉意寻思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是因为昨日那个叫弃智的小道士受了伤,不小心把血滴到了剑身上,他是三清童子身,血气可谓至纯至阳,当即使我三息合一,灵力随之大涨。不能常用三清童子的血来滋灌剑身,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鲜血不易得,毛发汗水也有滋养之用,我也懒得到处去寻了,昨日那个蔺姓小儿和他两个师弟都不赖,不拘谁的定期给我弄一桶即可。”
滕玉意脸色发青,这是要她去弄别人的浴汤?
她笑起来:“办不到。”
小涯眯了眯眼:“滕娘子这是不肯了?”
滕玉意将案几上一盘蒲桃端过来:“新鲜果子管饱,酒呢,只要不挑捡味道,我保证定期供奉,第三条,没得商量。”
小涯气呼呼道:“那就不必往下谈了,滕娘子保重,老夫这就走了,了不起等下一个主人好了。”
他说着蹦起来,装模作样要往剑上跳,然而念了一回咒,始终不听到滕玉意开腔,忍不住悄悄一扭头,发现滕玉意在后头望着他。
他撸起袖子:“我真走了。”
滕玉意摆弄着那盘蒲桃,遗憾道:“谁叫我与剑仙缘分不够,这果子还未来得及供奉给剑仙,剑仙就要走了,既如此,那就恕不远送了。”
小涯胡子一颤,他被困在水底百年,寂寞起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睁眼便是昏惨惨的光影,耳边长年只有淙淙的流水声,他孤寂无聊几欲发狂,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滕玉意,还没好好吃喝一顿,真要灰溜溜地走么?
他瞅着那盘蒲桃,多久没吃到香洁的果子了,只望上一眼口水便忍不住要往下淌,磨蹭半晌没听到滕玉意挽留他,他横下心跳下胡床,一下子跃到这边圆桌上,抱起一颗蒲桃就啃:“罢了罢了,滕娘子要是没想好,老夫也不勉强你,不弄就不弄了,大不了灵力差些。”
滕玉意一把将那盘蒲桃高高举起来,小涯够不到第二个,怒瞪着滕玉意:“喂,滕娘子,你这是何意?你刚才说的新鲜果子管饱,该不会要反悔吧。”
“我是你的主人,照拂你是应当的。”滕玉意一本正经道,“但你既决定留下来为我所用,总该守些规矩。不说别的,先约法三章。第一条便要对我尊重有加,例如我要是没叫你出来,你不得自己钻出来,没叫你走开的时候,你不得擅自离去。”
小涯傻了眼,这女娃娃可真了得。
他若是舍得走,方才已经走了,滕玉意已然堪破他的心思,他在她面前没了闹脾气的资本,往后再想要挟这位新主人,怕是不能够了。
他哼了一声不说话,滕玉意捧着果盆欲往外走,小涯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气急败坏道:“往后滕娘子说什么,老夫照做便是了。”
滕玉意这才笑着把果盘送回到小涯面前:“第二条和第三条我还没想好,等我想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