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他说。
要退回去想,顾西穗才能想起她爸当时就是在逞强,两千块的裙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拿两件就他开始紧张了,顾西穗却选了四件。
顾西穗的妈妈还想拦着,顾常顺却什么什么都没说,佯装无事地买了单,并在在顾西穗雀跃的笑声里,终究是快乐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仿佛一切都是值得的。
2017年,顾西穗早已不再是一个沉迷公主裙的女生,为了工作和生活方便,她几乎只穿裤子。
那一天,她穿着自认为能让她显成熟的白衬衣和卡其长裤,盘起头发,装成大人的模样,把一张又一张的打印纸递给她父亲,很平静地说:“工厂我也要关掉,海货已经赚不了钱了,未来中国人的饮食习惯是健康和方便,年轻人没多少喜欢鲍鱼的,将来就更少了。我看了一下,从13年开始,工厂的订单就开始下降了,现在你现金流断了,不如趁现在关上好了。”
ICU的血压监控又滴滴了起来,顾西穗连忙按铃,叫医护人员过来,到了那时候才发现,鲍鱼才是她爸的信仰,那毕竟是他发家的基础,他可以接受穷,却无法接受鲍鱼的过时。
他恼怒之极,看着她说:“你一个女孩懂什么,要是……”
顾西穗不慌不忙地说:“那你在咱们家的亲戚里选一个儿子好了,看看谁合适,你们整个顾家连个能考上大学的人都没有,如果你觉得我这么多年的书都白念了,就找个你觉得可信的来帮你决定这些,你选好了跟我说一声,我今晚立刻走,你的钱我一分也不碰。”
血压一七六,血压一八一,血压一八二……
顾西穗紧张地地看着数字升上去,一八三,一八六……然后在超过一百九的时候,她跟顾常顺都屏住了呼吸,瞪着对方。
最后是顾西穗先败下阵来,捂着嘴巴颤抖地叫了一声“爸”,想起那些亮晶晶的小裙子,眼泪汩汩而下。
而顾常顺也是老泪纵横,过了好久,才别过脸,点了点头。
那是顾西穗第一次拿到家里的财政大权。
结果却是个巨大的烂摊子。
她当机立断地把家里在广州深圳等地的房子全都卖了,该填的窟窿都填上,该关的工厂都关上,遣散了所有员工。
那一年,她从一个天真的小公主变成了开始知人世的大人,跟银行谈判,跟工人谈判,跟政府谈判。
她自己都惊诧于她居然有那么大的潜力,从头到尾都不卑不亢的,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女生,坐在桌前跟工人代表商量遣散费用,桌子对面一堆老男人,桌子这边就只有她跟律师两个人。说话时小腿肚都在打颤,也想过如果他们暴走的话她要怎么办,时不时瞥一眼身后的窗户,想的是,只要有人动手,她就直接打开窗户跳下去,这里是三楼,还不至于会摔死。
但是幸好,她运气不错,有人发火的时候,一些老工人拦住了。
毕竟,他们中许多人是看着顾西穗长大的,他们喜欢她,是因为她乖巧懂事,是个标准的好女儿、好女孩儿、好学生……
那些“好”救了她。
他们虽然不服,但也没有刁难顾西穗,只是一遍遍地问:“你爸什么时候出院?让他来跟我们谈!”
而顾常顺那时候因为脑淤血进了手术室,所有人都觉得他挺不过这一关了,顾西穗的妈妈跪在工厂跟大家解释:“不是不管你们……就是老顾也不太行了,我女儿还小,你们有什么事来找我……”
顾西穗还在那里扯着她妈,大叫着:“你不许跪!给我站起来!”
最后也不过是跑到角落里大哭,哭完了才出来继续跟工人谈。
……
然后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了,父亲也熬过了那一劫。顾西穗只留下了一套海边的“酒店”没卖,因为那是顾常顺的宅基地,小时候,顾西穗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如果那里也没有了,那顾常顺的人生就彻底完蛋了。
人们看到他们家都那个样子了,也就不再苛责了,默默领了补偿金离去,工厂卖掉,设备卖掉,最后剩下两百万,顾西穗都不敢让她爸拿着,放进自己账户,顾常顺也没说什么。
从几万块存款,到一度踩了几个月“身家过亿”的标准线,再到十八线小城市不值钱的房子两套,外加那两百万顾西穗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动的现金……这就是顾常顺的人生。
而顾西穗则跟大部分人一样,去找个工作,想办法养活自己。反正她也过了二十多年的好日子了,没什么可抱怨的。
那一年,中国的GDP是827122亿元,经济增速为6。9,北京SKP的营业额为7。91亿元,跻身世界前三。中国人正在不断用惊人的购买力震惊世界,大牌们也不断地布局中国市场,想充分挖掘这块土地。
然而顾西穗已经对奢侈品或服装或包包都没什么兴趣了,去甲方太累,她又想离家近一点,就在一种很割裂的状态下发了简历给太初。
一周不到的时间,她就接到了HR打来的电话,她打起精神去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