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形:“所以——留的旨意,是立端王?”
庞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当初太祖登遐,太宗继位,非是父传子,而是兄传弟,言赵氏江山不能落入幼主手里,恐重蹈后周皇帝前车之鉴。如此先例摆在前头,你说,哪个有能力的皇弟,能够不动心思?”
更何况,他还上过秘诏,离皇位那么近过?
明新微已经暗暗能够察觉庞秀的意思:“所以,端王见你不能入仕,便招徕了你,让你帮他暗中经营?”
她说完,又觉得“招徕”用得或许不准确,便改口道:“或许威逼利诱?”
一种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她涩声道:“我二……父亲,知晓这事情吗?他真是因为强人剪径,丢的性命?”
庞秀初见她时,听她掰扯一番姻缘拆字的,便知晓这是一个机敏的小娘子,心细又有急智,如今不得不再次感叹她的敏感聪颖,又暗自忧心,慧极必伤,人生最好是难得糊涂。
“你父亲的事,说来惭愧,我并没有端王下手的证据,具体真相如何,无从得知。但他去后,我也想明白了,这事我不做,也有别人去做。左右这辈子是无法入仕了,不如干脆接近端王,若能消弭一场人祸,也不算白活一场。”
局外人杨束听到此处,心想,这个他熟,擒贼先擒王,把端王解决了,皆大欢喜。
明新微似有所感,瞥了杨束一眼,道:“那我们可有什么忙能帮上?若来武的,只怕也万难接近端王。”
庞秀却并没有要暗杀端王的打算,摇头道:“大宋宗室都是出不了东京的,虽是掣肘,也是卫护,要想杀他,谈何容易?”叹口气,又道:“这么多年,我在明,他在暗,周围耳目环伺,我不敢稍露异心,矜矜业业,可堪得了他几分信任。”
明新微便问:“先生想必已有对策?”
“算是有一计。他虽警惕,但经年累月,我也留下一些把柄,只须一个契机,面呈御览,一招制敌。”
明新微同杨束对视一眼,脱口而出:“诏安?”
“不错。”
立安山凭“诛妖后,护幼主”起义是端王早就定好的,他同太后的权力之争,随着真宗登遐,便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要说大宋对宗室的限制,那真是前无古人,虽然封了王,端王一没藩地可就,二没兵权可领,但他在京中经营多年,此时发难,意在逼退太后,由他摄政,到时候,他那年幼的侄儿,能不能活到成年,可就两说了。
庞秀原本就打算将计就计,趁着战时,谋求诏安,如今又有陈籍相助,更多一成胜算。
“可端王能放任你诏安?”明新微问道。
“战事打起来,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庞秀道,“况且我们届时打出的诏安条件,是要太后放权,这也是端王的最终目的,他为何不乐见其成?”
明新微想,确实是一招釜底抽薪的计策,太后和端王各打五十大板,逼太后放权,再扳倒端王,像是一个纯臣能做出来的事。她又问:“陈籍可有说如何相助?”
庞秀听她直呼陈籍姓名,心中有些猜测,但不便细问,只说:“陈官人会在朝中进言,有了眉目,便想法与我们通气。”
明新微听得心里打鼓,诏安这点功劳对陈籍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算是虎落平阳,被庞秀逼着的半推半就,谁知道他会不会怀恨在心,反而伺机报复?
在她那个混乱长梦中,济州的叛乱似乎是被陈籍平息了,其中还得了个名号“无锋剑”的侠客相助,让陈籍捡了漏,由此高升,并没有诏安一说。但如今,陈籍被她稀里糊涂绑上山来,和庞秀有了这段前缘,或许,会有转机?
一个不算转机的转机,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一点。
五月,双方第一次水战,大宋虎翼水军的先锋营打出了一面「明」字旗。
明新微听了这个消息,心中一动,便要庞秀安排她前往。
“就算姓明,也不一定就是你二哥。”庞秀并不同意她去冒险。
“必定是的!”明新微肯定道,“虎翼水军中惯例是用五色五方旗作旗语,压阵的大纛旗上倒是会写上将领姓氏,但断没有先锋营扛着「明」字旗往前冲的。”
她见庞秀还未松口,急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就让我一试吧!如今陈籍音信全无,谁知他打的什么主意,现在派了我二哥来,必定是见我留在山中,特意让他来送信的,先生不也盼着早日诏安吗?”
庞秀沉吟多时,到底被她说动,答应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