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佩直勾勾的盯着神色谦卑驯顺的杜若看,从前飞扬激越之状简直恍如隔世,她忍不住出声轻唤。
“杜娘子……”
子佩欲言又止。
英芙的性子,独把身份脸面看得最重,十一二岁时已下定决心要嫁亲王,时时处处自律自强,早把贤名儿传扬的满长安都是。
这种人,怎么受得了杜若伶伶俐俐在眼前蹦跶呢?非得驯服她不可。
杜若不得宠还好,但凡表哥青睐,她必定不得安寝,与薛氏那种伤心冷情的状况可大不一样。
子佩闭了闭眼,按捺住性子转过脸与英芙笑语,仿佛杜若是个不言不语的瓷娃娃。
“我那里院子虽然浅窄,请三两个知己好友吃吃宴席是够的。王妃若是不嫌弃,待我处置好了便下帖子来请。”
“去你那儿也是极好的,毕竟在宫里头,比我这地方沾染龙气。就是若儿没有品级,却是不好进内廷呢。可怜见儿的。”
英芙一副怜贫惜弱的样子。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勉强不得。”子佩附和道。
杜若乖巧的绽开笑脸,忙不迭点头。
※
九月十九,新出炉的寿王妃杨氏设宴招待诸位宗亲内眷。
头一天晚上,李玙回了府,便到乐水居用晚膳。初秋时节,气温略降,月季、七里香、九重紫、□□等花卉重又精神抖擞,庭院中含红吐翠,千姿百态不亚于春日,唯独风过略带秋凉。
两人默默吃完,海桐收拾了碗碟,关上朝北的窗子,重换了熏香,便退了出去。杜若坐在灯下,家常穿着湖色金缕梅暗花襦裙,简简单单挽了堕马髻,发髻上别着极好的羊脂白玉福字簪,白色温润,高贵又不张扬。
李玙歪在软榻上,手里攥着一卷《西北边防图册》看得认真,平素总微微翘起的唇角这时候懒洋洋的撇着,通身生人勿近的惫懒神气。
杜若抹了抹唇,起身从高案上取出一个锦盒奉到李玙眼前。
李玙抛下图册接过打开。
原来是一副重宝璎珞,用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等佛家七宝做镶嵌,当中一只巴掌大的赤金凤凰,另有重重海蓝琉璃楼阁,衬托的那凤凰仿佛在空中旋绕,又仿佛飞翔于蓬莱仙境,赤珠玛瑙串成的珠络累累叠叠垂坠及胸,十足贵气。
东西太过矜贵,杜若收的手抖,特意拿给他过目。
“明日宴席,王妃想是怕妾底气不足,特拿了这个出来给妾撑场面。”
李玙随意一扫,混不在意,眼神重粘在图册上。
“嗯,戴完还给她就是了。”
自上回在明月院中合演了那出活剧,李玙气得独居仁山殿中十余日,今日才踏足后院,口气却还是这样熟稔亲近,仿佛中间并未有过疏远一般。
杜若心头暗恼。
“殿下当面儿总是说一半儿漏一半儿的。上回是在家里,妾即便蠢笨些对不上词儿,还能描补弥缝。明日是去外头,殿下果真没个话交代妾?”
“二娘何必过谦,似你这般滑不溜丢,比泥鳅还难逮,别说区区一座寿王府,即便是兴庆宫,本王瞧你也能横着趟过去。”
李玙嘴里说着话,手上书正看到得趣处,嘿嘿笑了两声,竟就此打住。
杜若等了半天不得要领,眼见灯烛连爆了两朵灯花,该收拾入睡了,只得垂眼忿忿嘀咕。
“小气鬼。”
“嗯?”
李玙的表情像听了个大笑话,眼皮子翻着向上挑眼看她。
“二娘,这话不该本王说么?当初本王诚心诚意请你入府,谈好了条件,桩桩件件敬你疼你。这几个月,除了挨过王妃几句淡话,你过得不舒心?不适意?怎的事到临头,反把本王撇在一边儿,只顾自己乐呵呢。”
他认认真真正义凛然的指责她,仿佛杜若在千军万马之中背弃了他独自逃生,不仁不义,犯下了极大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