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苏奈又看见天海相接处,银白色的一线,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冲过来。
浪——又来了!
血色的鲤鱼,漠然地在空中摆动尾鳍。
苏奈的心脏差点停摆,手足并用,一路狂奔,边走边回头,走不了了……这些人……
呼哧呼哧……这么多青壮,为什么不逃开?淹死多可惜,倒不如给她采补……
水越逼越近,也顾不得想什么采补了,保命重要,然而她再快,快不过那排山倒海、瞬间拔成接天玉墙的大浪。
“抵住啊——”
“轰——”
碧波之下,龙宫深处,珠帘漫卷,水府幽深。
龙盘踞在宫殿深处,合着眸,安然听着波浪之声。
波浪声自人间传来,带来万家低语,人间欢乐,小儿女们窃窃私语春秋和乐。
真好。愿子民安居乐业。岁岁有今朝。
多情的龙,在这人间欢乐趣里微微熏然,又在水国独处,略觉寂寞。
一道细碎的破浪声入耳。龙神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却作假寐状。
果然,那道调皮的水波围着他转来转去,最后却悄悄地缀上他森森龙角,在狰狞龙角上落下吻。
龙角是轻易不许其他生灵触碰的。
龙却宛然转身,庞大龙身化作翩翩公子,将来人接了满怀:“阿离,你又来调皮。”
美人漆黑的长发如海藻般垂下,在他怀里仰起脸来。她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天真灵动,小小的嘴唇却红得如渗血。
龙神拿手抹去她唇上这种水族特制的胭脂,笑道:“你又在我角上落胭脂印了。”
阿离亲了他一下,把唇印留在他指尖:“云蛟君角上有胭脂印,他们就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云蛟君的目光温柔起来,揽住阿离,掀开了珠帘,打横抱起了她。
龙性本淫,卷起帐幔,牵得那作床架的龙骨都徐徐响动。
一对小巧洁白的手扯着龙骨,帐中的女声断断续续,却仍固执地问:云蛟君喜欢我这样吗?
“你生得可爱……当然喜欢。”
云宵雨霁时,一切都慵懒下来。云蛟君吻着她,懒懒应答,却想:阿离的性子倒与这外貌截然相反,有些偏执,且杀性未消,时常会造小的杀孽。
这些小小的邪性在他看来,不过是众生脾性不同而已。阿离身上那股人间的偏执多情之气,烟火气,旁人不能理解,他最能明白此中可爱之处。
只是阿离一心痴迷他,得他庇佑纵容,时年越久,越是偏执,对他的侵占越严重,身上的杀性也越发地大。
他将她手握住:“但……你脾气要改改。听闻你又去龙女那里打闹,她毕竟是神,你是妖……”
阿离听他道她可爱,本自欢喜,此时却忽冷了下来:“您忘了吗?当年,龙女把我从池里捞出,要给她父亲做宴,差一点我就死了。若不是您见我生得好看,将我藏在袖中带回来,今日就没有我了。夜里我想起此事,总是害怕,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龙神云蛟君,和缓笑道:“多久以前的事,你还记仇?那时她捞出来的不过是一尾普通的金鲤,哪料想到你开了灵智。阿离,龙女纯善孝顺,你不能只记她做的某一件事,要看她是什么样的人。”
阿离没有回答,继续道:“我第一次住在这样宽敞的宫殿,见这样排场的兵将,您将我带在身边,同吃同行,对其他任何人都未曾这样,我幸福得发抖,只想长长久久和您在一起。”
“你看着宫殿里的鲛帐,每一件都是我编织;宴席上的点心,每一样都是我制作,阿离替您更衣穿靴,为您洗刷清洁,夜里服侍您。”她猛地将脸贴在他背鳍上,“阿离愿意把身体骨血,每一寸都奉献给您。”
云蛟君眉眼含笑,英俊中有种不羁的浪荡,亲了她的脸。
“就是这样的笑容。”她捧着他的脸,手劲有些大,指甲都掐进他脸颊,她的眼里微带恨意,“可以给我,也可以给旁人。我都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您还是不能只看着我?您难道爱的不是我吗?”
云蛟君哧地笑出来:“我当然爱你。”
“您也爱旁人。”阿离瞪圆眼睛看着他,“龙女也曾与你相好过。您还庇佑过许多凡人,带回过新多精怪。我今日才知道,从池里捞一尾鱼,从洞里抓一条蛇,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多可怕?源源不断,源源不断的,有新的人住在这宫殿里,今日我被揣在袖中,明天有人就骑坐在您的龙角上。就算我独占了此处,在龙宫,人间,天上地下各处,您总会源源不断地垂怜新人!您让我很怕。”
“怕什么?”
“云蛟君,我很好奇,假如所有的我们均分,我到底能分多少?您不能只看我一个吗?”她的鲜红的手指用力掐住他的胸口。
”阿离,我爱你们,是不同的爱法。”龙神抓住她的手,坦诚道,“我爱你,也爱很多人。我不可能只看着你一个人。但我都是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