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和琴铮铮作响。
正间的美人,脚腕上金铃哗哗,橘红的裙摆揉开,层层叠叠,笑靥如花。比起身后的舞女,她的动作其实并不规范,可是身段实在惹眼:那鼓囊囊的胸脯,丰盈的臀线,扭着腰走来,将姨娘们都看红了脸。美人抖开扇子,往那芙蓉面上遮,只露双上挑的眼,道含嗔含怨的眼波送来,孙员外浑身好似过了电,酥麻麻的。
“老爷您看,我说妹妹也会跳舞,这没错吧?”打扮华贵的女子,笑吟吟地给看呆了的孙员外轻捶着肩膀。
桌上摆满珍馐,孙府的姨娘们,都簇拥着孙员外看表演,但并非每个人都沉浸其。孙员外左侧坐着的明锦正语笑嫣然,右手边来请教问题、却叫父亲强拽住的孙茂,欲走不能走,用袖子擦着白净的脸,眼里透着些紧张。
“老爷,你怎的只顾着与姊姊说话,不看人家?”苏姨娘抛下舞娘,走到台前,眼珠子扫,在孙茂低着的发顶上停了停,滑了过去,睨向孙员外。
音乐换,换成了错落的鼓点,她灵巧地向后仰,躲开他谄笑着伸出的手臂,倒退到台上:“老爷,奴家是狐狸变的,你信不信?”
孙员外只当苏奈与他玩笑,开怀大笑:“我不信!狐狸是有尾巴的,美人儿,你有尾巴么?”
“奴家当然有尾巴呀。”奈奈嘻嘻笑,话音未落,毛茸茸条红色尾巴从裙摆内猛翘起来。
众人惊呼声,徐姨娘摔碎了盘子,刘姨娘口气吸差点撑破了肺管子,孙茂双黑黝黝的眼睛也张得老大,目不转睛地瞪着她。
苏奈的尾巴摇摆,蓬松的绒毛聚拢又散开,锈色的红,胭脂浮上去般。
她四肢着地,在台上行作兽步,腰肢款摆,那拖在地上的大尾巴动动,偏又是张尖细妖媚的美人面,转过脸来笑,让人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苏奈见下头的人白着脸,都像静止了般,得意地笑,扬起下巴,啵啵啵地吐了串看不见的烟圈,全往孙茂脸上种去。余光瞥见明锦在群吓傻的人里头边摇头边吃葡萄,传音道:
‘姊姊你看着,这次定成。叫他躲,躲得过初,躲不过十五!了我的媚术,更方便采补,这次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叫谁搭救了他,可怜他这颗全府上下女人都爱的心,注定要是要进了我的肚子……’
眼看着这些烟圈扑在苏茂眉眼上,又从他鼻梁上散去,孙茂闭了下眼,再睁开,却仍然迷茫。
苏奈笑容僵。
孙茂仍旧隔空与她对视,眼里有些质疑,半晌,眉头慢慢拧成了川字。
苏奈又慌张地吐了两个烟圈,这次还没撞到他脸上,在空便消散了。
嗯?怎么回事,上次不是还顶有用的么?孙茂怎么好像……对媚术没反应了?
正想着,琵琶声铮然收梢,明锦句话打醒了她:‘快,起来了!’
苏奈心里骂声,骨碌爬起来,向裙底抓,抓出尾巴来,拿在手上甩了甩。台下的小妾和丫鬟瞪眼瞧,看清那是条大红毛掸子,全都长吐口浊气,东倒西歪地抚着胸脯,喧哗起来:“老天爷呀,苏姨娘,您可吓死我们了!”
苏奈拿扇遮面,娇羞地笑道:“奴家变个戏法,看把老爷给吓的。”
孙员外早已被勾了魂魄,眉飞色舞地揽过走下来的苏奈,照着那粉颊捏了又捏,“怎么学得那么像呀,真是狐狸托的生……”
苏奈娇笑着闪躲,余光瞥过孙茂,他正在擦额上冷汗,脸上非但没有半分迷恋之色,反倒有些被愚弄的恼怒。
埋在孙员外怀里,龇了龇尖牙。
孙茂坐着,心里想,虽则他爱怜女子,不过这苏姨娘行事也太过轻薄。大白天变这样的戏法,都不顾继子在场,未免荒唐放荡,父亲宠爱这样的姨娘,会不会使得家风有损呢?
说来也奇怪,明明不喜欢她,那日自己怎么失了态,竟然差点轻薄了苏姨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心里烦闷,便从酒气熏人的席上走到外间,让穿堂风吹,浑身舒爽,再看,前面慢慢走着个纤细的背影,几步追上去:“方姨娘。”
方如意惊且羞地回过头来:“公子?”
孙茂温和笑道:“方姨娘怎么提前离席,可是身体不适?”
方如意和他离远了些,强笑道:“哦,这种戏法……我有些,有些看不下去。”
方如意擅长跳舞,来了宴席,原本是鼓足了勇气,想来与孙员外求和,可是苏姨娘上场,便把她吓跑了。
毕竟,她以为载歌载舞已是奇耻大辱,想不到竟然会有女子为了讨好男人,给自己安了条尾巴,扮成动物的模样,在台上爬行,还、还学得那么像……她非但做不到,看了心里也难受。
“歌舞吵闹,酒气熏人……里面闷得很,我还是出来透透气好。”
孙茂看面前的人清凌凌的眼,心动,生了几分敬意:“方姨娘甚是高雅。”
方如意听出话真诚,眼眶热,心里又涩,轻快道:“公子折煞我了。这家里面,我最不配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