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清霖愣在那里半晌没说话,倒叫沈明珠心头有些踟蹰,她莫不是说错了话?
也是,即便是自己如今认下了干亲,但却又这般攀扯人家世家大族的长房长子,也许又是自不量力了吧?
两人诡异的各自沉默了一阵,沈明珠小心地瞥了一眼坐在书案后头的兄长,见他面色有些难看,咬了咬下唇,强撑着开了口。
“兄长既然忙,那明珠就先不打搅了。”
她得知道分寸,对方已经烦了,恼了,再多说些话又要同往常一样,惹得他心情不快了。
她要走?谢清霖心头一紧,莫不是她要去找那个江少安去帮忙吗?她才见那人几面?
“等下!”几乎是这边沈明珠的话音刚落,还不待转身,谢清霖就喊出了声,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他清了下嗓子,补充道:“刚在思量这事如何处置,你刚刚说的去找江世兄这一计,是最为不妥的。”
这话说得倒是像极了为自己的妹妹思量的兄长,谢清霖一脸严肃认真,端坐在书案后头看着清风朗月一派君子形象,此时却在思量着,如何打消沈明珠前去求援江少安的说法。
毕竟,那人,呃,太过轻浮,沈明珠又是自己的妹妹,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哄骗呢?
对,就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妹妹,所以自己才看不得她被哄骗——至少,谢清霖先将自己说服了。
沈明珠心头一阵苦涩,果然他是觉得自己这般身份去攀扯江表兄这般前途无量的人是不妥的吗?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点晦涩,低低的回道:“那,兄长认为该如何?”
见她又问自己了,谢清霖顿时又有了被依靠的感觉,似乎往日里对他乖顺的姑娘又回来了,嘴角忍不住有些上翘,清了清嗓子:“你忘了,你现在可不只是沈家的姑娘,你也是我们谢家的姑娘。”
“你面前坐着的是你的兄长,你背后靠着的是京城谢家,何故要舍近求远去找那不甚熟悉的江世兄呢?”
找他谢清霖岂不是更简单?
这话几乎是给了沈明珠一种错觉,她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般的话不仅仅是承认了她的身份,更是告诉她,现在她有依靠了。
是了,先前沈明珠总是觉得,自己能够得以认下这般干亲,已是莫大荣幸,自然是不敢再去招惹任何是非。故而遇到问题的时候,她先想到的解决方法里头,是没有牵扯到一点谢家的。
她担忧,自己就像是一抹灰暗的尘泥,一个不小心,犯了错,就会在谢家门楣上抹了黑——叫表姨母忧心,又,又会阻了眼前这人的前途。
但现在这话,从眼前这人口中说出来,几乎烫的她心里头灼灼的,却又不敢再多肖想——人家只是拿她当成妹妹了,再想那般情爱之事,断然只会玷污了他。
刚得意没有一会,谢清霖一抬头,却见眼前的沈明珠的眼泪就滚了下来,她怔怔的望着自己,那双往日里俏丽非常的眸子里蓄满了水珠,神色中带了点不敢置信的凄苦。
他几乎不做他想,刷的起身走了过去,走的太急,甚至将一旁油灯的灯罩都带倒了,响了好大一声。
“别,别哭。”谢清霖委实没有哄人的法子,照理说看到女郎哭了他该躲得远远,更别提是他往日里最怕的恼人精哭了。
但此时他着实说不出看到沈明珠眼泪滚下来的感觉,几乎叫他心里头撒了一把裹了毒的钉子,鬼使神差的谢清霖就走了过来,从自己怀里头摸出一方丝帕来。
只是刚递过去,里头冷不丁的掉了几片粉白色的杏花花瓣来。
他是不喜欢杏花的,看着这几朵花瓣,沈明珠心里头先想到的竟是这个。
那这花瓣······
能够喜欢杏花的,定然是个姑娘吧。
又这般小心谨慎的将花瓣给他放到丝帕里的姑娘,定然是个懂得诗词歌赋、又心怀怜悯的正经官家小姐吧。
知晓自己不能嫁给眼前这人,但见到他这般妥帖的收好自己不喜欢的杏花花瓣——定然那人对他来说极为重要,不然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喜好,这么珍重的收好。
她原以为那一日亲口听到这人说不会娶自己就已经够难堪了,却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
她怎敢再用自己——兄长的丝帕擦泪,这不是平白叫她自己都觉得难堪极了。
沈明珠忽然从自己衣袖里头拿出了一张帕子,胡乱擦了下眼泪,而后朝后退了一步。
同这人站的太近了,他关切的神色不是作伪,倒显得她往日里想的攀扯这人之事更是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