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了一节,萧淑妃边上一个华服女子走近媚娘的视野,背对着媚娘,道:“这手势步法好难的。”
萧淑妃笑道:“先把步法站对,我来教你手势。”说着从背后揽住那人,轻声细语地教她手势。
媚娘大吃一惊,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想快步走开,却见那人一个转身转过来,一眼看见了媚娘:“武媚娘,是你?”
原来竟是皇后!
皇后和萧淑妃两个人加起来大概都不如媚娘吃惊,短短时间,她们怎么亲密到如此地步?
媚娘头大如斗,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皇后却看起来心情大好,笑盈盈道:“不必行礼了,宫里闷得慌,我就和淑妃学学跳舞,媚娘一起来吗?”
萧淑妃微微笑道:“皇后糊涂得很,媚娘快要生了,哪跳得动舞呢。”
媚娘顺势说:“是啊,我也是刚好路过,近来身上不舒服,我还是先回去休息了。”
“阿武怎么了?”萧淑妃关切地问着,上前搀住媚娘,转身对皇后说:“皇后娘娘先练着,我且送媚娘回宫去。”
萧淑妃搀着媚娘走了一段,两人都默默不语,将到花园门口,媚娘将手臂从淑妃的臂弯抽出来,淡淡道:“谢谢淑妃了。”
淑妃站住,诧异道:“阿武生我的气了吗?”
媚娘冷笑:“我是什么人,可不敢生淑妃的气,皇后还等着淑妃教习舞蹈呢。”
淑妃笑道:“还说不生气呢,说起来我和皇后熟稔起来还是因为阿武的关系,上次阿武大闹皇后宫,我也才第一次踏进皇后内室——皇后这人虽然任性些,不过也是一派天真,你记得我说过,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媚娘不耐烦听下去:“倒是我成全了你们。”
淑妃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媚娘的眼睛道:“阿武,皇后并不是坏人。”
“说得轻巧,”媚娘微讽,“你倒是个兼爱非攻的墨者噢。”
淑妃也不生气:“我是墨者,媚娘是哪一家的?”
媚娘略一迟疑,是啊,自己算是哪家的?
说是儒者,自己最恨男尊女卑等级森严,说是佛者,自己在感业寺喝酒吃肉泡小尼姑诸戒犯尽,那么自己或者可以算是摩尼教徒吧,那种大张旗鼓的光明与黑暗的斗争才最合自己的胃口,“我是摩尼教徒。”
“摩尼教?”深宫里的淑妃看起来对这藏经阁的禁书一无所知。
“这世界非昼即夜,非黑即白,非善即恶,非王皇后即武媚娘!”
淑妃似乎听懂了一些:“阿武的这个摩尼教义倒是新鲜,生平闻所未闻。只是阿武这样看天下,未免失之偏颇。我知道皇后有许多不是,但阿武的这番论点我也不能苟同,记着,心有多大,天下便有多大。”
“你自小锦衣玉食,进宫里一路亨通,你自然是不明白我被先帝遗命送入感业寺三年的滋味!日复一日的绝望,无尽的漫漫黑夜,势利人的白眼,心上人的淡忘,皇后的落井下石,你且去尝一尝,再来和我说兼爱、非攻和天下!”
媚娘一口气说完这些,不觉两颊烧得滚烫,嘴唇也轻轻颤抖,淑妃显然被镇住了,噤声回味着媚娘的话。
雪又下起来了,无声的落在她们身上,媚娘从身边小树折下一条枝来,在自己和淑妃中间的雪地上划了一条线,道:“自今日起,媚娘是媚娘,淑妃是淑妃。”
淑妃的眼神里泛起了一丝悲伤,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呵,古有管宁割席,今有媚娘划雪。”
她们的距离如此之近,鼻尖几乎碰上了,可她们的距离又如此之远,虽然这地上浅浅的划痕很快要被大雪盖住。
媚娘不知道淑妃的眼睛里闪亮的是泪花,还是皑皑白雪的光芒,她也不需要知道。
她转过身去,大步往自己宫里走去,这一刻,她忽然非常非常想念如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