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又回到了感业寺,这里还是那样冷清,远不如大慈恩寺常常会有达官贵人前来进香,可是不知怎的,如意偏还是喜欢这里。
以前课上教过的众女尼们欢喜的拥上来,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玄奘法师长的是什么样子?”、“经书有多少?”、“梵文怎么念经?”如意一一回答不及,还是静慧师太解了围:“你住的屋子还给你留着,只是这么久不住人,只怕是脏了,赶紧回去打扫一下好早些休息吧。”
推开房门,如意惊讶的发现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架上的经书也都堆得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是一年不曾住人的样子,正奇怪着呢,忽然身后有个声音欢喜地说:“你回来了!”
如意回头一看,落日晃眼,斜阳里只能看见来者的轮廓,清丽瘦削,一时看不清面容。
来者以为如意忘了她,声音随即转为失望:“我是小怜啊,你不在的日子,我天天打扫这屋子,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小怜!
如意想起来了,是自己初登讲堂的时候,曾给自己写过“月上柳梢头”的学生,自己几乎忘了她了,却难为她一直想着自己,小怜对自己又何尝不似自己对媚娘呢,也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上能有多少分量,念及此,不由伤感起来,又赶紧振作,劝慰自己说,既然已经是过眼云烟,就不要再惦记了。
小怜直望着她说:“你瘦了。”
没想到,这短短的三个字一下子竟把如意强忍的泪水给引了出来,“你瘦了”,这三个字从未自媚娘嘴里说出来,媚娘见她总是说不完的鸿鹄大志,宫闱琐事,她从来不会这样看着自己,对自己说“你瘦了”。
经历了上次萧淑妃的事情之后,如意痛苦思索了大半年,终于一点一点地从过去挣脱出来,她以为当她对武媚娘说:“有缘自会相见”的时候已经彻底解脱了,却不料竟被这样平凡的三个字给重新击中了痛处。
“哭什么?”小怜一下子慌了手脚,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赶紧掏出帕子来,想给如意擦眼泪,想想又收回来,只把帕子递给如意。
如意摇摇头:“小怜……”便哽咽住了。
如意想着媚娘,媚娘,你在想着谁?
小怜到底鼓起勇气走上前,轻轻掩上身后的房门,用她小小的臂膀在如意搂在怀里,任她的泪水打湿了她的青衫,轻声安慰她说:“别哭么,这不是回家了吗?”
是的,回家了,从此再不要牵念那个皇宫里的人,感业寺,是如意生命的起点,也是如意最后的归宿。
接下来的日子,如意抄写经文,小怜就帮着她磨墨,如意讲课,小怜就乖乖地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如意扫地,小怜便帮她洒水,如意想,也许身边有个小怜这样的知己也是不错,小怜虽然不像媚娘那样惊心动魄,但至少和她在一起,心里很平静。
没有想到这个月的十五,如意正在经堂里打扫时,一抬头竟看见了那张现在只在她梦里出现的脸——武媚娘。
“如意,我来了。”媚娘看见她,便如往常一样热切地拉住她的手。
如意还来不及说什么,小怜早挺身把如意的手从媚娘手里拉开:“娘娘何苦来?”
媚娘意外地问:“你是?”
“和娘娘一样都是贞观旧人。”小怜说着便拉起如意往外走。
媚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意,我是专为你而来的,难道你不肯和我说话吗?”
如意停下脚步:“小怜,让我和武娘娘单独说两句吧。”
小怜点点头:“有事情你叫我,我就守在门外。”
“呵,真是风流倜傥啊,这么快就又找了个情人。”媚娘冷笑道。
“娘娘误会了,她是我的一个学生。”如意的声音没有起伏。
“你叫我娘娘?”媚娘心里大悲,她是这样的思念她,却不料竟已经如此生分,“上次在大慈恩寺,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因为那个小尼姑是不是因为她?”
“如意不问娘娘的萧淑妃,也请娘娘不要过问如意的学生吧。”如意依旧平静。
“我就知道萧淑妃那个心结你没解开,我以为不需要对你解释,你会明白的——你竟找了这个小尼姑来气我,还讥讽我说同是贞观旧人!你需知道,我和萧淑妃,实在并没有什么——现在,更形同陌路了,难道你不相信吗?”媚娘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