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户人家只住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从水缸里捧出个西瓜来,切开给二人,二人在葡萄架下就着田间的虫鸣用西瓜果腹,望着满天繁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个梦格外香甜,当村头的大公鸡喔喔地叫起来的时候,如意还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真的。
可怀里媚娘的体温是如此真切,露水还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如果是梦,那就永远也不要醒吧,如意这么想着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如意忽然觉得鼻尖痒痒的,睁眼一看原来是媚娘拉了葡萄藤在逗她呢,“这个小懒虫,日上三竿了也不起来。”
“我可是早醒了。”如意反驳,还有后半句她没有说,她只是舍不得把眼睛睁开。
“走,到河边看你的小鸭子去,还有你的花。”
静静地坐在河边,夏日的午后,河面慵懒的泛起涟漪,谁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在此刻相互依偎,似乎已成永恒。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原来真的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有她和她。
原来也可以没有床第之欢,只有这青青河边的相依相伴。
“这样的日子,能有多久?”如意低声发问。
“你想要多久?”媚娘反问。
“我想要永远,可是……”
“我今天要回宫了,只和宫里告了三天的假。”
“哦……”原来到底是一场梦,不过这短短三天,也足够如意回忆一生了。
“如意,你知道么?”媚娘握住她的手,“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我们可以有更多更多这样的三天,只有我当上皇后,我才不需要提防这个小心那个,我可以自己作主,那时候,我们可以走得更远,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三个月,我都陪你去,好么?”
如意只有使劲的点头。
媚娘回宫之后,常常命人接感业寺尼姑进宫诵经为腹中孩子祈福。
李治见媚娘潜心修佛,各宫嫔妃相安无事,心中颇感太平。
而媚娘也有如意常常相伴,在这深宫中不觉孤单,只偶尔一次路遇萧淑妃,萧淑妃还关心说:“不知道阿武的侄儿抱得美人归不曾?”媚娘笑而不答。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十月间,忽然有份军情来报,李治拿着这份奏章,与其说是慌张,不如说是好笑,召来媚娘同看:“睦州女子陈硕真举兵反,自称文佳皇帝,攻陷睦州属县。”
媚娘看到有个女子自称皇帝,心里还很是吓了一跳,当年高阳对她说的,“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的预言,想来也许正应验在这儿,这陈硕真是个女人,又举兵造反,应了一个“武”字,这下也算是和自己撇清关系了,只是只攻陷了睦州属县套在“代有天下”四字上又有些牵强……
正恍惚间,李治道:“朕闻睦州时兴火袄教,不知道这女子中的什么邪。朕已命婺州刺史崔义玄、扬州都督府长史房仁裕各率众讨之。”
媚娘也暗暗留心此事进展,总要让那“代有天下”四字坐实了,自己从此才可摆脱那个预言的诅咒,可惜不过月余,就传来平叛的消息,陈硕真已经给拿下送进京师等待处决了。
李治批了斩立决后,叹道:“朕本来不想杀一个女人,可这个女子不简单啊,朕有好几个官员都陪她掉了脑袋,她岂能不死?”
媚娘大胆进言道:“媚娘想在她死前见她一面。”
李治不解,媚娘撒娇道:“自古从没见过一个女皇帝的,陛下就让媚娘瞧瞧嘛。”其实媚娘的心里打着一个鬼主意,要问明陈硕真和“代有天下”四字的关系,以彻底洗清自己心头的阴影。
李治大笑应允。
陈硕真被安排住进了一间宽敞干净的囚室——原来专门关押皇亲国戚高官显贵的地方。
媚娘想这大概是因为皇帝的宠妃要见陈硕真,再加之人已抓住了已判死罪不可能翻案,所以陈硕真在天牢中倒不曾受苦。
媚娘着众人退下,独自走进囚室,又将厚厚的牢门关上,却只见里面的床上坐着一个女子,背朝自己,长发没有盘起,任由它披至腰间,一身白色囚服,这便是陈硕真了。
听见媚娘的脚步声,陈硕真轻轻道:“你是皇上的宠妃,武媚娘么?”
那女子的声音平静地不像一个即将赴死的囚徒,在那平静里还透着一股慑人心魄的妖媚,连媚娘听了都有些微微颤抖,陈硕真说着,转过身来,媚娘才发现她的容颜比她的声音更加不能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