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第一场雪带走了陈硕真,第二场雪送来了小公主。
当媚娘看到那个包裹里的婴儿时,一下子惊呆了,哪怕在这襁褓之中,她雪白的皮肤,长垂的睫毛,无一不在骄傲地展示着她无与伦比的美貌。
天,这孩子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妖精,这分明是陈硕真,她真的来了。
媚娘把这深深的恐慌压在心里,宫里上下因为这孩子的到来一片欢腾,就连皇后见到了这孩子也一刻不舍得放手,总要抢着抱抱亲亲好一阵子。
这大概就是妖精的魔力吧,她一诞生便注定了要颠倒众生,无论是敌是友。
如意见到小公主都忍不住说:“若是能生出这样漂亮的孩子,还俗我也甘心了。”
媚娘笑她道:“那就请如意师太还俗给我生一个吧。”
如意自知失言,羞红了脸,追着媚娘要打,只听外面有人通传:“越国太妃驾到。”
二人赶紧收敛了形容,正衣跪迎。
越国太妃燕氏走进来,忙叫二人起来,嘴里说:“新年回来和大家聚一聚,听说小公主美丽非凡,一回来就先到这儿来了,快抱来给我瞧瞧。”
媚娘从摇篮里把孩子抱起来给燕氏看,如意觉得燕氏拿眼瞟了一下自己,认真抬头看时,燕氏的眼神又正专注地看着小公主,似乎一刻也没有离开。
燕氏入座之后,屏退了侍从,媚娘看这架势,似乎有机要事要和自己说,也赶紧叫宫人把小公主带到外屋,又示意如意也退出去,关上了门。
燕氏长叹一声:“媚娘,你大祸临头还不自知吗?”
媚娘知道燕氏必有些要紧的秘密告诉自己,忙道:“请太妃赐教。”
燕氏道:“我在这宫里也有一二眼线,平日里传些娘娘们的笑话给我解闷,这一桩我可不敢当笑话听,只在这个年过完,十五之后,宫里有人要治你死罪。”
媚娘吃了一惊,仔细理一理头绪,道:“媚娘有什么把柄与人,会落得死罪呢?”
燕氏直盯着她的眼睛:“媚娘可知道巫服之祸?”
媚娘一听这话,脑袋嗡了一下,知道燕氏说的果然是一件大祸事。
汉武帝金屋藏娇的皇后陈阿娇,一朝失宠百无聊赖中,竟爱上了女巫楚服,每日命她扮作男子模样,与自己同睡同起。
汉武帝知道后勃然大怒,将陈阿娇打入冷宫,腰斩楚服,陈阿娇终于郁郁而终。
媚娘脊背发凉,手脚僵硬,好半天才讷讷地问:“是什么人要杀媚娘?”
太妃冷笑道:“想治媚娘于死地的岂只一人,任凭谁知道了这件事,都可以在皇上面前邀功请赏的——刚才那个小尼姑就是你的楚服么?”
媚娘知道瞒燕氏是再瞒不过的,只得点头。
燕氏低声喝道:“你好糊涂啊,胡作非为竟弄到宫里来了!这宫里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就盼着你出个差错,你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媚娘连忙跪下:“媚娘知道错了,但求太妃指点迷津。”
燕氏又是一声长叹:“哎,你我亲戚一场,兔死狐悲,我自然是要保你的。事已至此,万万不可儿女情长,只愿你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媚娘听出了燕氏的弦外之音,分明是要她杀了如意灭口,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沉思不语。
燕氏恐她心软,又劝道:“此女不死,后患无穷,当年陈阿娇是什么出身,她母亲是堂堂长公主,所以才不过判了个幽禁,你母亲呢?你儿子呢?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呢?你要他们背负什么样的罪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起身走了。
如意从外室进来,见媚娘还在发呆,关切地问:“刚才太妃说了什么?”
媚娘胡乱回答:“无非是叫我趁着皇上钟爱小公主,赶紧讨个封号。”
如意深信不疑,并不再问。
媚娘见如意行止如常,浑然不知已被放上刀俎,心下不由大悲。
这天夜里,媚娘梦见正和如意赏花,待要折下一枝给如意戴上,才发现原来如意无发,二人正嬉笑间,忽手中的花滴下血来,淌在媚娘手上身上,媚娘惊得把那花往地上一丢,却发现躺在地上血泊之中的是如意,究竟折的是花还是如意,竟无从分辨。
媚娘在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漓,如意梦中哀怨呼唤之声声声直敲心门,一时心痛如绞,自忖道:“叫我杀如意,那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的。”
既然醒了,索性拥被半起,看着窗外满天星斗想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越国太妃断无害自己的意思,更加不认识如意,所以可见她说的是真。
只是自古捉奸拿双,拿这样秘不示人的事情告皇上的宠妃,没有十成的把握总不敢贸然出手,但看燕氏字句确凿,可见对方已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