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本意不在奚落皇后,她不足以成为她的对手,也就不再恋战,和淑妃出来往她宫里去。
只闻房里飘着一股粥香,萧淑妃笑道:“正好了,阿武好口福呢。”说着,拿了木碗,亲自盛了一碗给媚娘。
媚娘接过来一看,竟是一碗白粥,一点油星没有不说,连片菜叶子也没飘:“淑妃好小气,说做了好粥诓了我来竟是这个。”
淑妃自己也端了一碗,呵着热气道:“这可不是好粥呢?宫里做菜总爱讲体面,就这粥里都要鱼啊肉啊的往里放,自以为味道才足。殊不知这粥啊,就是白味最显功力,否则吃的都是鱼味肉味了,哪还能静下心来品出粥之本真?”
媚娘听她说得有理,端起来喝了一口,果然唇齿留香,通体舒畅,竟可与山珍海味分庭抗礼。
淑妃也微笑着抿了一口:“写文章也是一样,纵然是才思汹涌,文采飞扬,也抵不过本真二字。惟有发自内心的才最动人,否则暴殄天物,可惜了上天的恩赐。”
媚娘一皱眉;“淑妃话里有话。”
淑妃继续呵着热气:“阿武的《内训》比之那篇《如意娘》可是大失水准呢。”
媚娘听她提到《如意娘》,一下子警觉起来:“不是一种文体,本来就不能比。”
“非也,”淑妃摇头,“《如意娘》有真情,而《内训》里的观点,媚娘只怕自己都不赞同,又怎么能以身作则,这个境界又比长孙皇后的差之千里了。”
媚娘冷笑道:“多谢淑妃赐教,可惜媚娘从来不认为写出来让人遵守的东西自己也要做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立法之人若不置身法外,岂非作茧自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置身法外,何以服众?”淑妃铿锵道。
“哈,与淑妃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媚娘告辞了,回去好好消化消化。”说着,媚娘放下粥碗就要走。
“阿武不多喝两碗,难道嫌我手艺不好?”淑妃挽留。
“我可不敢多喝了,免得像上次喝茶那样又醉了。”媚娘笑着转身。
“阿武——”淑妃一把拉住了媚娘的衣袖。
媚娘回头望着她,淑妃也直视着她的眼睛。
等了好久,淑妃也不说话,媚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抽身而退吧,淑妃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就这么互相瞪着吧,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
“没什么,你去吧。”终于萧淑妃轻轻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媚娘也不说什么,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萧淑妃低声说,“阿武,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东西吃了。”
媚娘感到有些心酸,泪水夺眶而出,她有一种冲动想一转身回去把身后的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亲吻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面颊,可她脚下的步子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片刻也不停留。
显然萧淑妃说出这番话也同样嗅到了战争的气息,所以她不能停留,这不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游戏,而是一场箭在弦上的战争,没有爱恋,没有缠绵,没有踯躅,只有胜利和死亡!
媚娘刚回到宫门口,就有小太监禀报:“刚才皇后娘娘派人把韩国夫人接走了。”
“什么?”媚娘心里一沉,转身就往皇后宫中奔去。
原来,这一切是个调虎离山之计,淑妃太了解自己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跟去喝粥,这样牵制了她的时间,皇后自然就可以来她这找如意的麻烦了。
如意……媚娘顿时觉得心里绞痛,她仿佛看见了当年皇后挥着鞭子教训下人的惨景,仿佛看见了如意身上的道道血痕,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如意,如意。
皇后长长的指甲在如意脸上轻轻滑过:“好一个美人,原先在感业寺见你时不过是个小尼姑,现在头发长了,倒风情万种起来。”
如意低头不敢大声出气,她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皇后召她,她又绝不敢不见。
“你觉得武媚娘对你是真心的吗?”皇后忽然伏下身来,紧紧盯住如意越来越低的脸颊。
“臣妾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如意装傻。
皇后笑起来,“武媚娘这个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连自己亲生的骨肉都可以杀了嫁祸给我,你以为她会怎么对你?你以为她会怎么对你的儿子——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