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媚娘依偎在李治怀里轻啜:“臣妾觉得好没意思,我们姐妹这样尽心侍奉陛下,生了弘,又生了贤,在那老匹夫眼里不过落得本分二字——还不知背着陛下怎么编排我们呢。”
李治抚摸着媚娘柔若无骨的臂膀,正安慰间,忽有小太监来通报门外有人叩阁上表。
“这么晚了,明日再上也不迟。”李治挥挥袖子,媚娘却拉住他,“这么晚来上表,必然有日间不便之事,传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小太监领进来一个人,身形瘦削,看起来倒是十分机灵,见到李治和媚娘拜倒道:“臣中书舍人王德俭,今日当值,特为中书舍人李义府代上奏表。”
“李义府?”李治皱了皱眉,道,“如果你是来给他求情的,就回去吧。”
王德俭忙道:“李义府请立武昭仪为后。”
一句话石破天惊,虽然这个念头在李治和媚娘心头已百转千回,可是写到大臣的表章之上还是头一次,李治大喜,忙命人将表章拿来细细看过,道:“李义府在哪里?”
王德俭知道事情已经有了转机,微笑道:“就在殿外候着。”
媚娘掀开帘子,从里屋出来,温柔浅笑:“还不赶紧让他进来?”
王德俭欢天喜地的出去了,李治道:“长孙无忌近日上表,说这个李义府是魏王旧党,贬为壁州司马,朕已准了,诏书明日就要发的,这该怎么办?”
媚娘听到长孙无忌的名字,更坚定了要拉拢李义府的决心,她多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第一个识时务的人,岂能不隆恩厚遇,道:“眼下不管李义府是什么人,只要是长孙无忌的敌人,便是我们的人。我们什么都不必说,只要大大地赏这个人,朝臣们自然看在眼里,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一会儿,王德俭领着李义府进来。
虽然夜间烛光摇曳,仍看得出李义府仪表堂堂,眉清目秀,笑起来唇边还有一个酒窝,说不出的风流儒雅,媚娘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道:“李爱卿心怀社稷,忧陛下之忧,乐陛下之乐,堪为群臣楷模,赐珠一斗,留任原职。”
李义府翩翩下拜:“敢不肝脑涂地,以报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恩宠。”
一席话说得李治和媚娘眉开眼笑,李义府和王德俭正低眉顺眼的要退出去,媚娘忽然想起了什么,喊他:“李义府回来。”
退至门口的李义府忙快步走回来,媚娘笑道:“没什么,想起‘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可是出自李爱卿笔下?”
李义府忙叩头道:“微臣拙词,不值一提。”
媚娘又道:“我听说,爱卿文采风流,与来济同以文章翰墨扬名,时号‘来李’,可有此事?”
李义府把头俯得更低:“世人错爱,愧不敢当。”
媚娘嗔道:“爱卿何必过谦,我这里有本书,想问问爱卿的见解。”
说着亲自走下来,将一本书递到李义府手里。
李义府恭敬的接过来,书面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女则》。
李义府道:“娘娘近来在翻阅此书?果然是国母气度。”
媚娘打断他:“你我推心置腹,不必说那些溢美之词了,长孙皇后当年作此书,开我大唐印刷之先河,为何不过短短数十年,却一书难求?”
“这……”李义府面露难色。
李治鼓励他说:“你但说无妨,去年十月长安城外郭修葺,雍州参军薛景宣进言说,汉惠帝修长安城,没过几天就死了,现在又修城墙,一定大不吉利。几个大臣都要惩办他大不敬之罪,朕却觉得景宣虽狂妄,若因上封事得罪,恐绝言路。所以,爱卿不必文过饰非。”
李义府惶恐叩首道:“天子海量,我等不能度。这本书不能广为流传,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天下只有一个皇后!”
“哦?”媚娘大感兴趣。
“这是一本写给皇后看的书,恕臣直言,其中的言论见识,惟有母仪天下者,方可心有戚戚矣。试问当今天下,能看懂这书的,舍武娘娘其谁乎?”
李义府说得舌灿莲花,眉飞色舞,却不料这次的马屁没有拍到点子上,媚娘心中很清楚,这个与长孙皇后心有戚戚的,不是自己,而是萧淑妃。
李治并不知道其中奥妙,沉思片刻道:“母后遗风,无人能及。朕本想今年开印三万册,遍赐宫中,以此看来,竟是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罢了罢了。”
媚娘请求道:“春秋左氏传有云‘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母后德功言俱满,媚娘望尘莫及,却也不敢懈怠,只愿承继母后风范,为天下女子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