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又何尝不知道祁钰此时内心深处的症结所在?
但祁钰与当今皇帝杨文彻,以及启寒国的国君符澈之间的这些恩怨纠葛,发展到如斯地步,又岂能容得下外人涉足?
自己身为祁钰的师父兼养父,自是不想看着他受一点儿苦,可祁钰心中,也有他自己的坚持。
为今之计,自己也只能尽量多叮嘱他一些,只希望他能早日认清自己的内心,往后少走些弯路才好……
打定主意,祁止炀侧目瞧了依旧默然走在自己身侧的人,心中忧虑未减,不由悄然叹了一口气。
……
二人一路行至荧歌苑内。
祁止炀因着担心许承钦受了寒气,赶忙找了一身衣裳让许承钦换上,在屋里生了炭火,又用热水灌了汤婆子塞到许承钦手中,让他捂着。
直到做完这一切,祁止炀才放下心来,拉过一把椅子,在许承钦身边落座。
许承钦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汤婆子,感受着掌心的温度逐渐回拢,继而四散开来,熨得眼眶仍旧隐隐泛着热。
许承钦垂着头,顾自盯着地面发怔,脑海中思绪太杂,毫无厘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先去想些什么。
“你可考虑清楚了?”
祁止炀率先开口,打破一室沉寂。
“……师父,这次选择与你们站在一起,我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可、可为什么到了现在,我心里却这么难受,疼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听到耳畔熟悉的声音响起,霎时唤回了许承钦游荡无定的心神。
许承钦抬眸,伸手紧抓着祁止炀的衣袖,睁大双眼看着面前之人,颤着音发问,似是迷途的羔羊迫切地想要得到救赎。
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眼尾的红晕尚未尽消,声音发颤,万分紧张的模样,祁止炀轻抿薄唇,抬手揉了揉许承钦的发顶,安抚着他,启齿再言。
“小徒儿,你没有做错什么。你要记住,每一次选择,都没有对错。两种选择之间,唯一的区别,便是你自己的心之所向而已。”
说至此处,祁止炀似是赫然想起了什么,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一次的抉择,对你而言,太过残酷了,但这也是你命途际遇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课,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一次,你选择舍弃符澈,是因为你的内心,潜意识之中,仍旧倾向于这片故土,倾向于我这个亲人。你什么都没有做错,这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祁止炀说着,随后话锋一转,又道:“但是,你也要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这件事情中,谁都没有错。只是时间、际遇等一系列巧合,在这一时间交织,最终把你与符澈从亲密无间的好友推向形同陌路的仇敌。”
祁止炀捧起许承钦的脸,让他看着自己,颇为认真地说道:“小徒儿,我告诉你,如若时光重来一次,重新回到你必须在启寒国与岭元国之间做出抉择的那天。如果你选择了跟符澈站在同一阵营,而舍弃岭元国,我依旧会在你身后支持你。”
“毕竟你与符澈相处十年,符澈待你那么好,也未曾对你有任何亏欠,你不想与他决断,也情有可原,这同样是正确的选择。你不用在意别人怎么看你,你只要坚持自己内心所向就好。心之所向,即是最正确的方向……”
“师父……谢谢你……”
听了祁止炀这番情真意切的言语,许承钦抿紧了唇,极力抑制住哽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出对自己师父的感激,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言简意深的“谢谢”。
“小徒儿,听我说了这么多,我现在再重新问你一遍。”
话至此处,祁止炀顿了顿,“你选择与符澈决裂……可是考虑清楚了?”
“……嗯。”
听此发问,许承钦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见许承钦眼中方才的迷茫不再,坚定了自己的选择,祁止炀不知为何,心中仍是隐隐难安。
“你心中有所决断就好。我从小抚养你长大,虽是养子,但我一直将你视如己出,我相信你的眼光和选择,也希望你的选择能够让你获得幸福和开心。但是有一点,我仍是要多说几句。”
“纵然圣上他此时对你再好,但他的身份在那儿摆着。他既身为天子,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更不可避免会有三宫六院。情之一字,最能感人,也最是伤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祁止炀说到这里,神情语气逐渐严肃起来。
“小徒儿,在这段感情中,你万不能陷得太深才好!这次你帮助圣上反败为胜,赢得了启寒国的俯首称臣,保住了江山稳固,已经是还清了圣上当年对你的恩情。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从今往后,在与圣上相处的过程中,你凡事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时常给自己备条后路。不然,只怕到最后会伤到你啊!”
“嗯,我明白了。”
听此言语,许承钦却不知何故,心头像是对某些事情隐隐有所感应似的,突地一阵激跳!
毫无征兆的心悸,不禁令许承钦微微敛皱了眉头。
这场没由来的心慌意乱,来得快散得也快,强自暗压下心中的不安,许承钦微颔了首,低声回应着。
可方才随着那股心惴铺天盖地侵袭而来的,却是符澈的身影,在脑海中乱糟糟地闪现,抹擦不掉,去除不了……
我这是怎么了?自己内心深处方才的这些异常……难不成是某些不好的事情即将到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