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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那黑衣人的脸清晰起来,柔和的眉眼,下垂的眼角,是弈云林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为什么会是魏芩?

失血过多而瘫倒在地的魏芩低声咳嗽了几下,双目赤红,眼神逐渐涣散。

“我又是在做梦了,”膝盖一阵酸软,弈云林反手持剑撑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定,“黑衣人怎么可能是魏芩呢,他方才还坐在我旁边……我还没有醒过来,对,我还在梦里!”

“你怎么知道你还在梦里?”

魏芩忽然问道。

弈云林蹲下身查探他的气息和脉搏。气息全无,脉搏已失,魏芩的尸体这会儿竟冷得同寒冰一样了,可他就是用涣散的眼瞳转动着对准了弈云林,坚持问道:“你为什么知道?”

魏芩的尸体面目扭曲起来,五官变换,这回,尸体换成了陆绛凰的脸,用她的声音问道:“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尸体又变成卿玦的脸,道:“你是梦中人,神志不该清醒的。”

没有等到回答,弈云林默默地看着尸体的脸不断变幻,从酒楼小二到卖花小童,从翁如琼到步子钦,它甚至还变出父亲弈兰岳的脸,呆滞地重复着方才的问题。

黑衣人兀自询问了一阵,得不到应答,尸体顶着一张面目扭曲的脸,缓慢地抽搐起来,复又举起了刀,毫无章法地乱砍。它如砍瓜切菜般将呆立不动的宾客砍倒一片,即使是在梦中,弈云林也能嗅到刺鼻的血腥味。

“够了。”弈云林一剑挑飞尸体手中刀刃。

武器被除,尸体双手呈爪状向着弈云林抓过来,反正是在梦中,弈云林没有避开,由着尸体划破了他的脸。

一瞬间,大地震动,风云变色,天幕犹如薄纸一般撕裂开。

梦境在崩裂。

弈云林骇然地摸摸脸颊上淌血的伤口,其上传来的刺痛搅动着他的神经。他一咬牙,举剑对准自己的腹部,用力刺下。

剧痛席卷全身,清光白露“咣当”一声坠落在地,弈云林跪下来,捂着腹部,这次地面确确实实地开裂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脑海里也浑浊一片,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硬生生插进了他脑子里,像翻找物件那样搜寻他的记忆。

失血令弈云林浑身发冷,视线也逐渐模糊,他捂着腹部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直到创口不再渗血,浑身冰冷,梦境也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彻底崩溃。

创口处伸进了几根手指,尸体在他身侧蹲下,手指漫不经心的搅动着他创口裸露出来的血肉,咧嘴笑道:“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东西了。你以为杀死自己就能离开么?”

尸体继续说道:“你是梦的核,你存在,梦就存在。如果你认为自己能醒来,死不了,那梦也就不会崩塌;若你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梦是崩塌了,可你也真的要死了。不想死,醒不过来;想死,梦中死即身死。你明白么?”

“我不信。”

弈云林活动着手脚,几次尝试爬起来都失败了,如今这副身体同僵硬的尸体并没有分别。

他终于还是站了起来,不再理会尸体,一瘸一拐的踏过满地的宾客,走上红桥,一门心思想要出去。

红桥的尽头,赫然是百尺摘星台。

弈云林看见步子钦站在台下,仰着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卿玦正在攀爬,但她四肢僵硬得像木偶,歪歪斜斜,要不是手抓得牢固,迟早摔下来。

尸体就蹲在她上方,一双腿随风摆动。

“你做什么?”明知这是梦境,弈云林还是忍不住想制止它。

“嘻嘻。”

尸体无视了他,一脚踹在卿玦头上。

卿玦从摘星台上掉下来,平拍在地上,五官淌血。

“真是无聊至极的恶癖。”

弈云林转头就走,刚走出几步,周围的场景又换了。这回是矩山山下的码头,弈兰霜站在水边,对着弈家大船挥手作别。

黑衣人鬼鬼祟祟地匍匐在她身后,手脚并用向前爬行,看得弈云林心口一紧:“喂,你又要做什么!有意义么?”

弈兰霜被推倒在地,顺着坡一路滚到水里,但须臾又浮了上来,江水裹挟着她远去。

这次不等弈云林走动,眼前的场景又一变,日光朦胧,弈云林出现在书房里。他下意识朝着书案后的墙面看去,没见到那幅画,却看见了更为惊奇的一幕。

书案前,端坐着一位女子。她一袭白衣,黑发扎成一束垂在脑后,案上铺开一张画纸,她提笔蘸墨,为独行江边的白马背上添上一个白衣女子。

喉咙发紧,弈云林张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画上的人吗?”

他挪动着僵硬的双腿,一步步朝她靠近,“你是……我的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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