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里的粥水碟里小菜泼了对方一身,气得对方大吼一声,等他定眼一看,温浓已经扯下蒙眼的黑布条,乌亮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是你。”眼前的小兄弟她见过,关山班里有好几个数岁不大的小学徒,他是其中之一,那时还曾跟温浓搭过几句闲话。那天夜里把她掳来的那位大兄弟温浓也见过,不怪乎声音听起来颇觉耳熟,都是关山班里的老熟人。看来不光只是山狼班主有问题,整个戏班子都有问题。对方皱眉看她举在手里的碎瓷片:“别忘了你那只手还绑在柱子上,你以为就凭这样能逃得掉吗?”“我不逃。”温浓手腕一转,反向抵在喉咙的位置:“你不放我,我就割喉自尽。”对方登时紧张了:“你!”“就算没有武器,我也能咬舌自尽。”温浓莞然:“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狠,你要跟我比狠吗?”对方这下彻底急了:“你干嘛非要闹自杀?我们真的不会伤害你的!”“我们老大有万全之策,能够带领大家全身而退,你要相信他,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对方绞尽脑汁地劝,好不容易把温浓稍稍劝动了:“什么万全之策?”“你别乱动,我跟你详细说。”他试图引导温浓把利器放下,一点一点慢慢靠近。趁其不备,他强行夺走温浓手里的碎片扔得老远。正当他松一口气之际,忽觉脖子滑过一片冰凉,倏时鲜血自他喉间喷洒而出。他诧异地捂着失血的伤口,赫然发现温浓手里原来藏有另外一片,而此时她扔去粗钝的碎片,不知何时取走他揣在身上的短刀,割断捆绑手脚的麻绳。对方还想阻拦,却因失血晕眩而变得无力,被温浓趁乱踹倒在地上,转身提裙向外逃。她不知道自己割得是深是浅,会否致命,她一心只想向外逃。“他们不该掳我的,我若什么都不知道,兴许就能安然熬过这一天。”温浓失神喃喃:“可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所有人都走不了,我也走不了。”仓皇逃走之时,温浓慌不择路。她原以为山狼班主把她锁在距离妙观斋不远的地方,可事实上她想错了,此处不仅离妙观斋远,竟还是出宫一条必经之道,离正华门只有一小段距离!他们打算走正华门离宫?温浓惊魂未定,更想不通。正华门是权贵高官出入皇宫的必经之道,当初陆涟青返宫就走这一条,其他宫卒轻易是走不得的。好比当日采选入宫的同一批秀女,包括温浓在内都是走的钟勇门。就连御授的宫班子都只能走钟勇门,没道理草班出身的关山班一行人能走正华门,联想到适才小兄弟说的万全之策,恐怕接应他们的正是有头有脸,身份足以走正华门的大人物了。温浓心中揣测不定,未留意身遭其他情况,等她被人挽住胳膊往回一拉,惊得她失声高呼,蓦然回首抬眼一看,双瞳骤然收缩:“——郭常溪!”哭瞎郭常溪定定看她,倏然把人一抄,……自来大晋皇帝过寿宴,礼仪可谓繁琐,要求规模宏大。不光宫中摆宴大请,举国同庆亦不能少,京畿以外各大州府上表祝寿,礼不容少。外来使节进京道贺,更要拢揽物资,贡不能缺。今是小皇帝的五岁生辰,年纪尚小,过寿则不必,再加上前有实权在握的摄政王压着,这生辰宴的规模相较先辈祖宗简化不少。即便如此,皇帝的生辰仍是大事,又有太后鼎力支持主持操办,朝中众臣岂容从缺?今日朝露未晞,百官已经分队而列,望阙叩头。临近午时,正华门前辚辚车马数之不尽,各路王公大臣均已携带家眷赶赴宴席。午膳设在广露宫,正内两殿宾客满盈,太后相携皇帝随后而至,主宾皆欢,望眼全是喜庆祥和的脸孔。席间宫人秩序井然穿梭如燕,时有丝竹妙曼,时有歌舞翩翩。但有的人心不在酒水佳馐,与身边同僚悄声说起:“信王没来。”信王作为辅政要臣,实权在握,哪怕露个脸也好,今日皇帝的生辰宴上他若真的不来,会令底下群臣生异心。他的同僚兀自夹菜,见怪不怪:“信王根本没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他若来了,那是天大的面子;他若不来,那也不出奇。”对方嘴巴嚅动,终究把话咽回肚子里。用过午膳不久,太后领着皇帝先回行宫,众宾则由宫人牵引转往妙观斋。听说今年太后特意安排了新戏,礼部筛过好几轮,早半年就在筹备了。为此还将整个妙观斋重新修缮过,不仅加了彩盖棚顶,整个大观台都筑宽许多,两侧搭楼左右开席,足以容下数百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