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还说,她是不考虑这么多的,算计来算计去最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也还是问了沈宝用,识字吗,懂画吗,看得懂话本子吗?
沈宝用给了她肯定的答案,王掌柜才道:“不懂也没什么,也许今年她们另辟蹊径,直来直去了呢。”
很显然,大绣院里的人并没有另辟蹊径,她们题出得依然刁钻。王掌柜问了她一堆,就是没问她是否懂诗词歌赋。
这一块还真是沈宝用的弱项,她懂的那些东西都是跟着养父养母学的,后来养父病了,也就没人再教她了。沈宝用只得用她并不丰富的经验来试着读一读这首诗。
“白羽带金足,普光映乌翎,衔来安养枝,跪献南山人。”
沈宝用笑了,原来她用心学过的东西,平时不显好似没什么用,但到了真正用的时候,还就派上了用场。
并不是她见过这首诗,只是她跟着养父用心学习了以后,有些东西是一通百通的,她一个在外流浪十一年,大字认不得几个的小乞丐,原来,经过努力也能让一些东西沉淀于心,成为铸造崭新的她的养料。
沈宝用心里有了谱,她开始纫线,把需要的几种颜色调配出来,有需要双股绣的地方也提前安排了起来。
第一场时间为两个时辰,中间不可离席。沈宝用没觉得时间过去很久,许监管就喊了停。然后她捱个查看了一遍,主要是看有没有人蓄意破坏自己的绣布,然后往监管不利的方向栽赃。这种事情虽属小概率,但往年确实出过。
待许监管查看完,她让每个人拿起身旁的小遮板把绣品盖上,待都盖好后,许监管才开门让她们出去。待她们离开后,许监管把门锁上,钥匙只此一把,责任落实到许监管一人头上,避免出了问题互相推诿。
两天的时间,第一轮的比试结束。
到这时沈宝用才从各院的交流中知道,甲院的主题是孝道,乙院的是贺喜,丙院的是灯节,她们丁院自然是祝寿。
谈不上谁的更好绣,在沈宝用看来都差不多。反正每院绣的都一样,在同主题里比试还是很公平的。
两天的时间给绣娘们刺绣,一天的时间,总管事把绣品拿给大绣院的主考官们,由他们选出每院的前三甲。
以沈宝用的绣技,只要她不瞎绣,但凡与祝寿沾得上边,她进下一轮就没问题。
四个院的结果都出来了,丁院里沈宝用留了下来。她没高兴一会儿,马上就要移去甲院,每院三人一共四个院,刚好还是十二名绣娘。
甲院与丁院没什么不同,还是两间起居的屋,一间用作比赛的大屋。
除却两位绣娘沈宝用在丁院见过,剩下的都是陌生人,沈宝用这才知道,水墨坊另一位与她同来的绣娘被刷了下去。
沈宝用住的这间屋靠东,四个姑娘,两个两个的,聊得可热闹了,沈宝用不爱热闹也不想多说话,就坐在窗前听她们说。她听着听着,太阳改变了方向,她可以在窗户的影子里看到另一位绣娘。
这位绣娘与她们最大的不同是年岁稍大,可能是所有绣娘里岁数最大的。她自然也不爱说话,坐在角落里从怀里掏出一个灰不啦唧似馍一样的东西。
沈宝用好奇,回头去看,看到她干枯的手指一点点地捻下馒头渣,然后送进嘴里。其他三位聊天的绣娘也看到了这一幕,均表示这里又不是不管饭,做出这个样子,让人看了想吐。
年长的绣娘不理她们,继续捻完了往嘴里送,专心吃她的灰馍。
其中有个脾气爆的姑娘,走过去直接对吃馍的绣娘道:“哎,说你呢,这屋里不是你一个人住,别在这儿恶心人行吗。”
年长绣娘不理她,当她不存在。沈宝用刚听她们有说到,这位爆脾气姑娘家里是开绣坊的,也就是说她本是位大小姐,有丫环侍候的。
来这里与这些做工的绣娘一起参加比赛本就觉得屈着自己了,此时被个畏畏缩缩的老绣娘无视,她哪受得了这个,一个子就火了。
她“啪”地一下打掉年长绣娘手中的馍:“我让你吃!”
而对方的注意力只在她那个馍上,马上去捡,发现被人挡着就推了一把。
这位大小姐哪受得了这个,对方竟敢拿捻脏馍的手推她,她一下子奔向那个馍,拿脚去踩,不想踩在了年长绣娘的手上。
沈宝用流浪做乞的经历,本就令她看不得糟蹋粮食的行径,如今这位大小姐不是不知道一双手对于绣娘来说有多重要,她却踩着不放,非要对方给她道歉。
“你够了吧,把脚拿开。”沈宝用依然坐在窗边,冷着一张脸对大小姐道。
可能是面子下不来,大小姐反而更加猖狂,沈宝用不管则不管,若管了就要管到底。
她走过去提了提裙子,蹲下身把大小姐的腿掰开。流浪的生活练就了沈宝用一身的力气,她可不是手不能扶肩不能抗的娇娇女。
如今在这没什么人的屋中,沈宝用更不用顾忌什么形象。
对方还想上前,被她一个眼神骇住,大小姐见她不是善茬,只在嘴上讨些便宜:“你等着,现在是比赛时段,我不跟你一般计较,待出去我找你们掌柜的说理去。你是哪个绣坊的?”
沈宝用可没什么行不改名做不改姓的气节,她道:“你有本事自己打听去,我凭什么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