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主前来,恕臣有失远迎。”离得远,还敢看两眼,挨得近了,太傅恭敬地垂着头,如这么多年,他与她的每一次见面。
明华公主无声落泪。
当初她恨他无情,冲动嫁人,婚后数月,锦儿病逝,太傅成了鳏夫。那时明华公主悔得寝食难安,多希望时间倒退,那她一定会再等几个月,等他丧了妻子,再缠着他,直到他心软,也就是那时候,明华公主才知道,她爱太傅太深,早已深入骨血。
可时间回不去,她也没了任性的资格,驸马对她情深义重,腹中又有了孩子。
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太傅请起。”她轻轻地说,声音哽咽。
太傅没有抬头,微微弯着腰,请她去上房。
自从婚后,两人见过几面,但很少交谈,如今共处一室,她不再年轻任性,他依旧沉默寡言,物是人非。即便如此,在明华公主眼里,太傅不是外人,她与他,不用客套。他或许不喜欢她,可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照顾她,包括数次容忍驸马。
静默半晌,明华公主直言道:“驸马罪无可恕,我无心救他,可琅儿、瑀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太傅,皇上最听你的话,我求你……”
说到这里,明华公主泣不成声,捂着嘴转了过去,背对他哭。
她不想为难他,但她真的没办法了。
“臣遵令,臣会竭尽所能,替两位公子周旋。”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利弊权衡,太傅平平静静地承诺,那么轻易就答应下来,很容易令请求之人产生一种被宠溺的错觉,似乎她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迟疑地奉上。
明华公主哭得更悲伤了,年少不懂事,看不透他深情,如今懂了,却也迟了。
她抬袖擦泪,擦到泪停,然后慢慢转身,朝他走去。
太傅低着头,目光跟随她脚步移动,距离只剩两步了,他本能地想要后退。明华公主却先一步扑过来,不顾一切地抱住他,脑袋紧紧抵着他宽阔胸膛,有极力隐忍的哭声传了出来。这哭声比什么撒娇都管用,太傅稳稳地站在原地,不躲了,闭上眼睛给她抱。
“穆泽对你好吗?”她哭着问。
穆泽是太傅的养子。
“敬我如亲父。”太傅唇角微扬,声音意外的柔和。
明华公主笑了,身边有个小辈陪他,多多少少是个伴。
“如果重头再来,还会骗我吗?”依赖地蹭蹭他胸口,她幽幽地问。
太傅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对面挂着的字画上,又好像穿过那幅字画,看到了十五年前。
他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会不会,他也不知。
门外有小厮走动,朝务缠身的太傅,无法给明华公主太多时间。
他不催,明华公主主动松开他肩膀,小手拉着他左臂,一点点下移,最后握住他布满茧子的大手。太傅低头,看见她一边落泪,一边将她手腕上的红玉镯子,她母妃留给她的镯子,从她那边,套到他手上。
“以后我,出不来了,你,照顾好自己,一把年纪了,别再事事亲躬。”
言罢松手。
太傅手指动了一下,想抓住她,但他还是放她走了,连送都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