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当朝天子居然会藏身在这偏僻的太监住所外面,上官林霍然站起身,惊吓得连礼都忘了行。
想到刚才他们正说的话,冷汗一下子从他的后背渗出。
“皇上……”
然而裴明珏连看都没看向,径直走到床前看向瞪大双眼的陈惠海,深吸口气,极力压制住自己暴动的情绪。
“陈公公,你莫怕,你也是曾看着朕长大的老公公,朕不会治你的罪。”他的话语中落下冰寒的气息,“只是你要如实告诉朕,你方才所说的真相。”
“皇……皇上……”陈惠海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行礼,却被裴明珏一把拦住,他抬起头望着长大的小皇帝,突然泪流满面,“皇上,其实老奴早就想要将这一切都告诉你,但之前摄政王一直拦着老奴,说你不知道这些会更有利于江山社稷……老奴也不懂啊,只知道摄政王大人是一心为国,老奴就听了他的!只是老奴如今人之将死,有些话,实在是憋不住了……”
裴明珏喉头发紧,他直觉地感受到,陈惠海即将说的话可能会颠覆他的某种认知,甚至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但他想要得知真相,无论如何,他不想要被蒙在鼓里。
尤其……还是和简子晏有关。
“你但说无妨。”裴明珏让陈惠海靠回到床上,自己一撩下摆,坐到上官林为他搬来的座椅上,摆出长听的架势。
他看了一眼在一旁手足无措的上官林,冷声道:“你可以留下。”
上官林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他战战兢兢地站在裴明珏身边,凝神听着陈惠海吐字都不太清晰的话语。
“既然皇上已经听见了,老奴就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这些原本以为会带进土里的秘密,终于还是要重见天日。”
陈惠海的情绪有些激动,他老泪纵横,一直紧紧抓着皇帝袖子,裴明珏也不拦住他,面无表情地听下去。
“世人都以为摄政王大人心思狠毒,为了权力不惜一切地向上爬,甚至不顾先帝对他的知遇之恩,迷惑先帝,和先帝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这都是……造孽啊!其实,摄政王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先帝,反而是先帝,从一开始就对摄政王有着不正常的心思。”
“你说什么?”裴明珏瞳孔收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而上官林此时已经后悔留下来了,他怀疑自己无法活着走出这扇门。
陈惠海已经是残烛暮年,一旦开了话头,就想把心里全部积压的秘密全部都抖出来,他没有在意其他两人的反应,继续往下说。
“当年摄政王还不是摄政王,还是刚刚及第的状元郎,那一身状元红的衣裳站在金銮殿上,先帝一下就看直了眼,其实当时谁没看直眼呢。”
上官林露出恍然向往的神色,他踏入官场较晚,那是摄政王已然权倾天下,他只是听说过他当年风采,只是可惜无法亲眼瞧见。
“这怎么可能呢?”裴明珏不可置信地喃喃,“父皇对他,不是只有欣赏之情吗?”
“什么欣赏……都是说出来好听罢了!”陈惠海咳嗽一下,带着豁出去的味道,“皇上,老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没必要骗你了,先帝他,从来都不像你和世人所想的那个样子!老奴从小就服侍先帝,他太会伪装,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甚至包括皇上你,以及那年的状元郎……”
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裴明珏此时受到的冲击,他僵硬而笔直地坐在椅子上,满目都是震惊和茫然。
“那状元郎一开始也和所有人一样,以为先帝是爱他的才,对先帝极为孺慕,甚至当成父辈去侍奉,那年他也只有十五岁呀……多天真的年纪。”陈惠海继续道,“那时先帝也的确没打算对他做什么,状元郎惊才绝艳,先帝还想留着他多为社稷做些贡献,至于他这个人,无论如何都在先帝的掌心中,他逃不出去的。”
裴明珏宽大袍袖下的手死死地握起,他想要大声斥责这个满嘴胡话的老奴才,把这个敢给先帝泼脏水的刁奴拖出去问斩。
但他在内心深处也隐隐约约地明白,陈惠海说的,也许都是真的。
裴明珏忽然有些迷茫。
他真的了解过他的父皇吗?从小这个父皇和他之间的距离就如隔天堑,他是真正了解父皇,还是只了解了他想象中的父皇?
在这种迷茫和惶然中,陈惠海的讲述还在继续。
“只是状元郎也是个聪明人,他终于还是看清了先帝的意图,那时他已经是皇上的太傅,还曾十分愤怒地质问先帝,问他这样做如何成为天下的共主,如何做太子的表率?”
“但是先帝见他已经知晓了一切,反而放下了伪装,他已经惦记了状元郎许多年,自然不可能放过他,于是啊,就把他关进了寝宫。”
“不过先帝没能真正得到他想要的,先帝多年求仙问药,身子早就亏空了,根本就无法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