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一片静默,只余月色煌煌。
李容徽于月色中缓缓抬起眼来,一双浅棕色的眸子于月晕下浓醇如美酒,嗓音低醇而缱绻:“棠音为何会这样想?”
他缓缓将小姑娘纤细的手指握紧了,拢在掌心里,贴在自己的心口上,低声道:“无论待旁人如何,我待棠音,始终如一。”
“岁岁如此,永不相负。”
棠音落在他心口上的手指轻轻瑟缩了一下,檀口微启,还未来得及回答什么,却听见远处宦官尖细的嗓音一路破开月色:“皇后娘娘到——”
棠音回过神来,忙将手抽了回来,藏进了袖中,抬目看向上首。
十二名宫娥组成的仪仗中,徐皇后缓缓而来,鬓发如云,玉颜宁和,仍旧是一派国母之姿,不因朝野中的流言而显出半分憔悴之色。
众贵女一时皆收了碎语,只一同立起身来,恭敬福身道:“参加皇后娘娘。”
徐皇后轻笑着于高座上坐落,缓声道:“今日是中秋,佳节良辰,诸位也不必太过拘礼了,都坐吧。”
“谢皇后娘娘。”众贵女这才敢重新坐下身来,只抬眼悄悄往珠帘后打量。
见今日来的,果真只有皇后一人,而未见太子,更是面色各异。
徐皇后却恍然未觉一般,只抬手示意宦官们去传歌舞。
丝竹声一起,贵女们便也敢开口小声与自己的密友说话,议论的,也大多是在皇后娘娘今日的目的上。
如此兴师动众,若说只是单纯地只请她们来赴一场夜宴,却是谁也不信的。
而李容徽却并不在意,只捻起一块玫瑰酥递到小姑娘唇边,轻声道:“棠音,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丝竹声里,小姑娘终于抬起脸来看向他,迟疑了好一阵,才轻声开口:“那你……对旁人也别太过严苛了。”
李容徽眸光微微一抬,旋即乖顺点头道:“好。”
“不要动不动就诛灭旁人全族。即便是真有人得罪了你,你杀他一个便也是了,就不要屠戮他的族人了。他为自己的野心,或是为旁人的野心送了命便也罢了,可后宅充作官奴的女子与不谙世事的幼童又何其无辜?”
李容徽仍旧安静地抬目望着她,没有迟疑,只待她话音一落,便又乖顺应下:“好。”
他应得这般乖顺,反倒让棠音觉得自己过于严苛起来。
她蹙眉重新想了一想,复又低声道:“若是你怕他的族人报复,就将他们流放出京吧。流放之人的子嗣三代不能科举,成不了气候。三代之后,已是将近百年,什么样的仇怨也该消了。”
李容徽望着眼前蹙着眉仔细为他谋算着的小姑娘,唇角微抬,眼底铺上了一层笑影:“我记下了。”
他轻声重复:“不折辱女子,不杀幼童,能流放出京的,便留下一条性命,远远的流放出去,我都记下了。”
“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做到。”他将手里的玫瑰酥递到棠音跟前,放轻了嗓音:“棠音是不是可以原谅我了?”
棠音抿了抿唇,迟疑了半晌,终于被他看得耳尖微烫,这才低垂下脸去,就着他的手,在玫瑰酥上轻轻咬了一口,小声道:“那你可不能骗我。”
月色浓醇,李容徽望着小姑娘的眸光微微一颤,眸底的笑影一寸寸地收了,铺上一层细碎的不安。
良久,他只轻抬起唇角,笑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不再开口。
棠音低垂着脸,小口小口地吃着玫瑰酥,并未察觉他的异状,只听御花园中的歌舞声渐歇,便抬起眼来,再度望向上首。
珠帘轻微一响,徐皇后身边的宦官自帘后出来,笑着对众人道:“今夜月色正好,诸位贵女可以随意在御花园中走动。半个时辰后,复又在此处相会,届时有诗兴的,还可当场作诗一首,辞藻华美意境上佳者,皇后娘娘皆有赏赐。”
这句话一出口,众贵女便又将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了棠音与陆锦婵身上,甚至还有胆子大些的,压低了嗓音与同来的贵女说着小话。
“这是不是皇后娘娘后悔了,还是想选沈家姑娘?这会又想送个旁的,将凤血镯的事情给压下去?”
“谁知道呢?不过这当面作诗,要偏颇谁,可就简单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