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音抱着娇娇看了他半晌,原本想说的话终于还是尽数消散在唇边,终于只是轻轻侧过脸去,小声道:“之前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了,往后别再这样了。”
说着,她便放下了娇娇,伸手去拿搁在美人榻上的话本子。
指尖还未碰到书页,话本子便被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拿起,轻轻递给她。
棠音下意识地接住了,伸手往回一拿,却没拿动。
只见李容徽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话本子,只抬眼望向她,低声道:“我递了十几次拜帖,这是相府里唯一接下的一次。若你不肯随我出去,下一回,也不知要等多久。”
他说着,又轻声与她商量:“过几日便是中秋了,相府中阖家团圆,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打搅,就更没有机会见你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阵秋风带着桂花香气,自窗楣边无声涌入,倒是点醒了棠音,如今已是初秋时节。
一想到相府阖家团圆时,李容徽一人冷冷清清地在长亭宫中,棠音心中便软下几分,只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就随你出去就是了。”
她说着略停了一停,将视线落在李容徽身上,轻声道:“你先去府门外等着,我换身衣服就来。”
李容徽见她答应了,眸底这才铺上了一层笑影,也不待她催,只将手里的话本子迅速于案几上搁下,身形一展,便自房内离开。
门口珠帘的交撞声方起,便听见‘吱呀’一声轻响,是李容徽替她带上了槅扇。
棠音忍不住轻笑了一笑,自美人榻上起来,将身上的外衫与寝衣褪了,换上一件云缎面的窄袖墨花裙。见自长窗外涌进来的风已微带凉意,便又寻了一件褪红色褙子穿在身上。
棠音刚将领口的玉扣系上,便听见槅扇被人轻轻叩了几叩,旋即外头传来李容徽低醇的嗓音:“可换好了吗?”
“换好了。”棠音随口答应了一声,方于铜镜前着落,还未来得及打开妆奁,寻犀角梳出来,便听见槅扇轻轻一响,是李容徽自外进来。
棠音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目看向他,小声道:“你怎么没去府门外等着?我还没绾发呢。”
“我来便好。”李容徽轻笑了一声,抬手自妆奁里寻出犀角梳来,又将她的长发轻拢于手中,动作轻柔地将这一捧流水似的青丝一点点理顺了,叠出精巧而繁复的花样。
动作熟稔,半点不见生疏。
棠音往镜中看了一眼,忍不住轻轻蹙眉,小声开口:“你这段时日里,是不是在宫中替小宫娥绾发了?”
不然为何这绾发的手艺,会比身为女子的她与檀香白芷还要熟稔一些。
李容徽轻笑了一笑,将绾好的发髻以他送给棠音的红珊瑚簪子轻轻固住,轻声答道:“长亭宫里只有盛安一人,哪来的小宫娥?”
他说着,怕棠音多想,便又低声与她解释:“我也是怕手艺生疏了,给你绾发的时候带疼了你。没事的时候,便在长亭宫里给自己盘一个女子的发髻。盘好以后拆了,拆了再盘,倒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棠音试着想了想,他在殿中独自盘着女子发髻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可刚笑到一半,却又倏然想起了李容徽一身女子裙装立在相府门前,自己还错将他当做了美人,捧着他的手对他说‘你生得好看,我一见你就喜欢。’的事来,一张瓷白的小脸立时红了大半。
她忙低垂着脸匆匆自铜镜前站起来声,轻声道:“不是说要出去吗,再不走可就要到午膳的时候了。”
说着,也不敢看他,生怕他也在笑话自己。只提着裙裾匆匆往府门外走。
李容徽的马车就停在府门外,棠音与李容徽甫一上了车辇,盛安便一挥银鞭,令骏马扬蹄而去。
车声碌碌中,棠音轻轻抬起脸来,有些好奇地轻声问他:“我们今日去哪?”
李容徽轻瞬了瞬目,耳缘微红:“去杏春园里听戏。”
“不成。”棠音立时便想起那曲牡丹亭来,本就热度未褪的小脸上愈发染了一层胭脂色。
李容徽抬目看向她,长睫微颤,低声道:“我听闻,我不在盛京城的时候,你便与昭华一同去杏春园里听戏了。为什么昭华可以,我却不行?”
他说着伸手轻轻攥住了她的袖口,哑声道:“难道在棠音心里,我及不上昭华万分之一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棠音慌乱地想了一想,忙轻声遮掩过去:“只是杏春园里只接待贵女,你身为男子,进不去的。”
李容徽轻瞬了瞬目,低应了一声:“那我知道了。”
就在棠音以为他放弃了此事,正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李容徽却令盛安将马车在一家成衣铺前停下,对棠音低声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会’,便独自进去了。
棠音微微一愣,在车辇上等了他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便听见车前垂着的锦帘微微一响,是李容徽回来了。
“你方才——”棠音刚想问他方才是做什么去了,可一抬眼,却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