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声似有些难过,微停了一停,旋即却又轻声安慰她:“不过姑姑们都不是那颠倒黑白之人。只要我与她们解释清楚,便会没事的。”
“你快些回去吧。”
快些回去,千万不要着了风寒。
毕竟明日,还要相见。
白芷虽不明就里,但闻言也催促道:“小姐,我们快些回去吧,”
棠音迟疑一下,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步上了回府的车辇。
车声碌碌,沿着宫道缓缓而去,不过须臾,便彻底消去了踪影。
宫里的时辰似乎总是过得分外快些,近乎是一弹指的功夫,夜幕已无声降下。
时近宵禁,四面华灯高起,宫道上已鲜有宫人来往。
而
一人却步履踉跄地走在小道上,面色微微涨红,呼出的鼻息间尽是酒气。
旁侧檐下的灯烛光落在他的面孔上,影影绰绰地照出一张下颌无须的脸,俨然正是那日去太子宫中禀报棠音行踪的小宦官。
他今日不曾当值,与几名要好的宦官赌钱时喝得有些多了,现在正是酒意上头的时候,看什么都是重影。连地面上坚实的青砖在他眼里都水波似地扭曲起伏着。而一旁宫灯照不到的阴暗处,也似有一人正拢着一身玄色绵氅,目光冰冷地看向他。
他晃了晃头,并没当回事,仍步伐不稳地向自己住的监栏院里走。
还没走出多远,途径一座水榭的时候,只听身旁‘咚’地一响,旋即觉得腰上一轻。
他眯着一双醉眼,低头看了看,见是自己身上挂着的腰牌落在了道旁,便稳了稳摇晃的身子,慢慢弯下腰去捡。
指尖还没碰到地上的腰牌,只听耳畔风声一厉,旋即膝盖上猛地一阵锐痛,似被什么钝物击中。疼得他脸色煞白,声音都卡在喉咙间,半声都没来得及喊出,身子便失去了平衡,猛然往旁侧一歪。
‘哗啦’一声,是人体入水的声音。
深秋的水还未结冰,却已经冷得刺骨,一下子就将他的酒意全部冻醒。
“谁?是谁?”他惊惶地叫了一声,不顾膝盖上的痛,死命往岸边游去。
他的手指刚搭上了岸边的青石,正借力自水里仰起头来,便冷不丁看见一人正立在湖畔。他整个身子拢在玄色的大氅中,只一双迴异与常人的冰冷瞳眸,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七……”
一个字才出口,一双厚底的靴子便重重踏在了他的手背上,无声碾转。
随着一声痛叫,着靴之人冷冷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再度跌回水中,没命地挣扎。
然后,再次向岸边游来。
静谧的秋夜里,这样无趣的戏码重复了三次。直到最后一次,湖面上冒出一连串的气泡,继而,缓缓归于平静。
一双肤色冷白的手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铜牌。
檐下的灯辉无声落于其上,照出冰冷的两个字——苏吉。
捡起铜牌之人却并未多看一眼,只随意将其丢入袖中,便又如来时一般,沉默着行入夜色。
也许比起圆谎,他更倾向于让能够戳破他谎言的人,再也无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