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拿出准备好的红色丝绸,一圈又一圈,缠绕在邓皇后的脖颈上。
薛容此刻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哭闹起来,想要冲过去救自己的母亲。然而,皇帝强硬地将他按在原地,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靠近。
偌大的宫殿内,回荡着薛容的哭喊声,除此之外,一片死寂。无论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都沉默地认可了这个结局。
只有六岁的薛容,不断地呼唤、哀求,妄图改变眼前这噩梦一般的现实。
最后,薛容身旁的那个人——至高无上的君父——温柔地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容儿,是你害死了你的母后。”
*
刺骨的寒意仿佛穿越时空,从陈秀锦的脊背蔓延至全身,让她整个人不寒而栗。
她霍地站起身,久久无法回神。
薛容颤抖着说:“我都记起来了……母后是我害死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逃避,折磨自己、也折磨了父皇。如今,父皇也要离我而去了。”
“秀锦,文赞也是被我害死的。你若是继续和我在一起,只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陈秀锦已经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阳春三月,本该是温暖的季节,陈秀锦却感到浑身冰冷,几乎无法站稳。
相比邓皇后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死亡真相,另一件事更加让她感到震撼——她终于知道,这些日子折磨薛容、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屏障究竟是什么。
也终于知道了自己面前的是怎样的阻碍。
那不仅仅是一个埋藏在深宫中的秘密,而是一场长达十数年的算计,一份处心积虑的恶意。
陈秀锦看着薛容,心中涌起无尽的酸楚与无力。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停燕,我要怎么告诉你?你的父皇一直恨着你,他将你变成了一个疯子,一个永远困在宫殿里的孩童,一个被他掌控的罪人。
这张随圣旨而来的字条,是他为你降下的最为沉重的罪名。
而死亡,或许就是这场父子恩怨的终局。病重的皇帝召你回京,究竟是为了解开心结,放你自由,还是为了要置你于死地?
停燕,我该怎么救你?该怎样,向人世的君王,向冥界的阎王,讨回你的性命?
陈秀锦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她强忍着泪水,从薛容面前落荒而逃,失魂落魄地跑到庭院中。
不知走到哪里,她踩到路边的石子,跌倒在尚未修剪的花丛中。
枝干和花刺在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可陈秀锦毫不在意,顺势躺下,怔怔地仰望天边的云。
她的双手仍还在颤抖着。
生平第一次,陈秀锦知晓了何为“恐怖”。寒气从心底涌到四肢百骸,她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然笼罩在皇帝的恶意之中。
那是持续了十多年的恶意,是强大到几乎不可战胜的敌人的恶意。
文赞的死,或许就是她的未来。即便皇帝已然病重,他仍是这天下最至高无上之人,生杀予夺,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她怎么争得过皇帝?
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走到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辗转纠结,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