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的身体调理好,我就会放你出宫与家人团聚,他们如今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我也会尽快为谢家翻案,还你们一个公道。”“阿姐,这是我,最后能做给你的承诺了。”姜照嗓音愈加低沉,将额头凑过去,轻轻贴在了窗子上,仿佛这样就能离谢锦更近一些。她虽然没有期待过谢锦能回应,但是在看到殿内灯火倏尔熄灭,一切陷入黑暗的时候,心中还是如同坠石击落,狠狠难受了一下。姜照闭上眼睛,驱逐了月光,站在原地良久。直到夜风微寒,将她面上的泪痕吹干,她才缓缓退了一步,低头将脸上擦拭干净,然后步伐沉重的回到了偏殿就寝。而将烛火吹灭,整个人都陷入黑暗之中的谢锦,在过了好半晌之后,终于抬手推开窗子,引月光进殿,悉数洒在了她的身上。窗外已经没有人了,谢锦眨一眨眼,似乎能想象出姜照站在那里的模样。她伸手摸了摸左耳,那里还是听觉不便,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刚才姜照说的话,因为声音不大,又隔着窗子,她要把整个左耳贴得很近,才能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谢锦对姜照自然是有怨的,任谁被信任的人哄骗了整整六年,也不会在一时之间就能够坦然的接受一切。但却也远远说不上是恨。她并不是爱迁怒的人,先帝做错的事,本就不应让姜照来承担。况且她与姜照相伴六年,对她的秉性多少有些了解,从前陛下对她而言就如同一个传说,是不可望,更不可即的人。但那个人变成了阿照,似乎对于谢锦的意义也随之改变。她早该有所猜测的不是吗?姜照虽然对她有所隐瞒,但认真想来也露出过不少马脚。她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御前宫女,为何总能在宫中随意行走,还经常晚上去找她,仅仅是因为陛下的仁慈吗?还有阿照的生辰,和陛下的万寿节是同一天,谢锦从前竟也只认为是巧合。除此之外,还有点点滴滴的细节,从六年前她捡到一个狼狈的小姑娘,到看着小姑娘一天天长大,从受人忽视的公主,到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她早该发现的,但她又怎会想到,那个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过,令所有人讳莫如深的女帝,和在自己面前温软可欺,撒娇打趣的阿照,会是同一个人?姜照才不糊涂,糊涂的是谢锦。她抬头望月,一双澄净明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忧愁。伊人徐伊人走进熙和宫偏殿,低眉顺目,显得十分拘谨。把她领进来,元祥就退了出去。姜照正坐在窗下,手里握着一本书册,看的漫不经心,听见动静便望了过去。徐伊人跪地叩首,口中道:“奴婢徐伊人,给陛下请安。”姜照起身,将手里的书本放到一旁,走过去亲手将她扶起。“谢陛下。”徐伊人颔首谢恩,不敢直视天颜。“伊人姐姐。”姜照叫了她一声。徐伊人抬起头,迅速扫了她一眼,又恢复成低眉顺目的模样。她道:“奴婢不敢当。”姜照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淡淡,并没有再想着去说服她什么,只是道:“当日向赵太妃告发阿姐,以及宫正司内做指证的人,朕已经全部查了出来。”她语调寻常,问徐伊人:“徐司正觉得,那些人当如何处置?”徐伊人沉默了一会儿,姜照也不急,就安静的等她回答,直到听见徐伊人道:“启禀陛下,按律,指证告发,皆是无罪。”“你是这样想的?”姜照的目光变得幽深。徐伊人道:“这不是奴婢所想,是谢司正所想。”没有听到姜照再说话,徐伊人叹了口气,继续道:“奴婢知道陛下心中有怒,但锦娘曾与袁侍卫有过瓜葛,是事实。即便是她本人在,也不会觉得那些人有罪,陛下您觉得呢?”谢锦的性子,要说谁最了解,姜照还得往后排一排。徐伊人与她朝夕相处,食住在侧,最是明白谢锦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她温柔平和,善解人意,恪守礼法。在做左司正的那些日子,谢锦处理过的桩桩件件事情,无一不是遵循宫规。说她苛刻,她最是待人和善,说她优柔,她却是最为认真。所以柳宫正看重她,不止是看中了她的能力,更是看中了她的性格。袁启大概只能算是一个意外,虽然谢锦因此倒了大霉,但按照她的为人,大概也不会去记恨是谁告发了她,又是谁指证了她。但姜照显然不是那么想的。她不算是个极为护短的皇帝,但谢锦显然是属于她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