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起来说话吧。”“谢陛下。”谈方二人起身,低眉顺眼的站着,等候聆听皇帝教诲。“朕昨儿出了趟宫门。”姜照起了个话头,习惯性的屈指叩案,却没得到回应。她扭头去看,见谢锦站在她身后半步,一脸认真,但显然是没能理解她的需求。见她看向自己,谢锦不明所以,缓缓露出疑惑的神情。姜照动了动嘴角,有些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她摆手打发了要近前伺候的高盛安,自己从一旁取了宣纸来,执笔写字。谢锦方醒悟她是要纸,想来是从前使唤高盛安习惯了,但谢锦头回上值,并不晓得他们之间的默契,不觉有些羞愧。姜照一边写字,一边道:“高公公又糊涂了。”她是怪高盛安没有事先把自己的习惯告知谢锦,高盛安也从善如流,连声道:“是奴才的错,奴才太大意,请陛下恕罪。”恕不恕罪的,自然是谈不上,姜照只是随口为谢锦开脱罢了。她写了几行字,便停下笔。方才不过是个小插曲,几个臣子还在等她说话,姜照便捉回话头,继续道:“朕没想到京都重地,天子脚下,还能有圈地置宅,欺侮农户的事情发生。”谈源生和方崇还没能上朝议事,但隐约也明白姜照说的并不是一件小事,只是凭他二人的资历,应当还接触不到这些大事。不知姜照因何而说起。韩宣也道:“此事当移交京兆尹府,若陛下重视,再命大理寺合审。”“朕已经让人去查了。”姜照不动声色,淡声道:“但有些东西可以查出来,有些东西却是查不出来的,韩卿觉得朕该怎么做?”韩宣道:“查不出来就继续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可能没有任何痕迹,而且想要为民请命伸张正义,总要有证据才是。”听他说得大义凛然,姜照看了他一眼,又问:“那要就是没有证据呢?”韩宣愣了一下,恍惚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试探问道:“是谁得罪了陛下,要以此才能清算吗?”身为君王,要找臣子的麻烦可太容易了,非要搞得冠冕堂皇敲山震虎,要不就是对方身份太高不宜轻举妄动,要不就是私怨太多,小打小闹不可足够。韩宣的问题姜照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作为姜照的绝对拥护者,也是她的头号智囊,不管韩宣本人想法如何,既然陛下问了他,他就不可能不给出一个方案来。于是蹙眉凝思,也不知脑子是动在想主意,还是动在说服自己。最终他还是说出了姜照想听的那句话。“陛下,臣方才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谓线索、证据,都是人为的,若是查不到、找不到,那便做出来。”话音刚落,谈源生与方崇齐齐吸了一口气,姜照却是面露微笑,显然是很满意。她把方才写的字叠了起来,高盛安眼尖,时刻注视着她的动作,忙上前从她手中接过字条,又下去交到了韩宣手里。韩宣也不避讳,当场打开,被上面一串赵字开头的名字炸昏了头。偏偏姜照还特意嘱咐道:“此事就交给三位爱卿了。”“陛下是在开玩笑吗?”韩宣人都傻了,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难以置信道:“陛下要整治左相,拿我们当先锋官?”姜照不以为然道:“朕是看重你们。”韩宣强压不满,据理力争道:“既然是看重,便该找一个好点儿的磨刀石,而非这么一块儿难啃的硬骨头!”谈源生和方崇能在万千学子之中脱颖而出,自然都不是蠢货,从君臣二人口中咂摸出了陛下今日要吩咐给他们的差事,俱都无语。方崇年轻,不太能沉得住气,直接开口道:“陛下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真金不怕火炼。”见他们抗拒,姜照也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反而道:“你们三人,都是朕看重的人,自然要行旁人不可行之事。而你们为朕做事,朕自然不会真的把你们推入火坑,朝堂藏污纳垢已久,朕早就想要着手整治,只是碍于世家权势,一直未能施展。如今朕觉得火候到了,将蒲扇交到你们手里,这场火能不能烧得起来,烧得旺盛,就看你们的了。”姜照站起身,绕过御案走到了韩宣面前。她身量不低,在女儿家里已经算是拔尖儿的,但韩宣毕竟是男子,又戴着官帽,比她高出不少。于是弓腰颔首,低眉顺目,做足了恭谨姿态。姜照伸手落在了韩宣肩头,朗声道:“朕刚登基时,你自荐到朕面前,说韩宣一生别无所求,惟愿得明君圣主,惟愿得海晏河清,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