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仙眼中,这大位理所应当还是二郎真君的,可二郎真君一面接下赐婚圣旨,一面递了辞官文书。玉帝问起个中缘由,杨戬只道:“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心境已变,过眼云烟。”声称“心境已变”的不止杨戬一个,更有刚从殷商做过数年大王的刘沉香。沉香正赶上最后一批选试,同谁都没商量,直接上天赶考。他文科本已到了学富五车的境界,武科又得斗战胜佛与二郎真君两大真传,加之自幼与天界恩怨纠缠,又有在凡间深宫摸爬滚打的经历……各项长处综合起来,底子比一心清修的寻常神仙要强上不少,故而过关斩将还算顺利,一路闯到殿试。玉帝和王母再三思量,觉着启用沉香这个早就想要收入麾下的年轻小辈比其他老家伙们好些,便真敲定了他来司掌天条天规。沉香自襁褓之时就从舅舅的“山崩地裂”里与天条结下不解之缘,算起来,如今他风华正茂的外表下已有凡人的古稀岁龄,最终接下司法天神之职很容易给人一种水到渠成的错觉。等到他的未来终于尘埃落定之时,一对顽劣的双胞胎表妹已然长到能将他捉弄得咬牙切齿的年纪了。此乃后话。沉香初试高中后曾到杨府拜访舅舅、舅母,顺便献上作为新晋表哥的一份心意。敖寸心正在房中睡觉,舅甥就两个在院中对坐饮茶。沉香续上一杯捧给杨戬:“舅舅,其实我是有一点私心的,从小被天廷欺负得怕了,不放心您辞官后咱家大权旁落。这阴暗心思我同谁都不敢说,同爹娘也不敢说。”“无妨,清心是一生的修习,你道基尚浅,慢慢来吧。”杨戬笑着接过茶来,低眉啜了一口,“有个道理你早就明白——人神本是同根同源,只是,人不能管住自己的,神得管住自己。”“说起来,舅舅,您到底为何辞官?我直到真进了初试考场,都觉得目标上的那个位子仍是您的。”杨戬漫不经心地转着茶杯赏玩茶色,“背后的心思我也从未同人说过,三妹没问,你舅母也没问,想必她们都明白。”沉香早习惯了杨戬打击自己:“那您赏我这个笨的听听?”“舅舅傲,觉得那位子上的事务不必亲自打理了。”“……”“沉香你看,新天条如愿颁行,黑莲宗也告一段落,正是四海升平的盛世——至于凡间王权纷争,不能算在此列。所以,就算我不在那个位子上,也没什么要紧。另外,舅舅还想退开一步,站在另一个视角去观察三界,审视当时还有什么当局者迷的地方或可上奏。”这话不管怎么听,沉香都觉得自己好像正同一群老神仙争夺嗟来之食,还争得津津有味,索性假装没听见,又扯回刚才的话题:“我方才说的私心真的只占一丁点儿,当初决心上天选试,还是因为……不放心天条交到那群老家伙手里。”“沉香,你没说真话。”杨戬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你我都很清楚,如果天条是能够随着执行官的意愿而改变的,那么这样的天条根本不值得三界拥护。”沉香在杨戬的目光下低了头,旋即又望向远方的山色,抬手抓了一把清凉的空气,嘿嘿笑道:“瞧我,觉着自己考得不错,又找不着北了,妄想在舅舅跟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搪塞过去。其实我先前没说心里话,也是怕舅舅笑话。”“没事,说吧。”杨戬宽容地轻挑眉心,“你最可笑的时候舅舅都已见过了。”“舅舅,我有两个理想:一个很大,大到不配由资历尚浅的我说出口;另一个很小,小到似乎不该掺杂这些凡心。我刘沉香,一愿三界太平,杜绝黑莲宗一事在天廷重蹈覆辙;二愿登高望远,在我力所能及的最高位置行我力所能及的最大使命。”清风拂过白瓷杯中的袅袅水汽,杨戬淡然一哂:“你很好,沉香。司法天神这条路会自始至终艰难,不过,舅舅相信你能做到。”沉香自觉地接上那句杨戬总爱说的话:“因为是杨家血脉?”杨戬笑道:“刘家血脉也要做到。”“是!沉香领命!会继续努力应试的!”沉香誓师,做出一副优雅敬酒的姿态,把杯中茶水先干为敬。待杨戬与敖寸心应酬完仙佛两界对于喜得双女的恭贺,已是两个月后的事了,夫妻俩都未急着给小女儿们取名。名字,只是个代号,似乎没那么重要。此时杨戬已封蜀地领主、掌十万兵符,彻底粉碎了续任司法天神的谣言。这官职从未有过,听上去像个辖区大些的地仙,明面上又过起了当年“听调不听宣”的日子,实际上却是以虚名代实职,坐镇凡间、重兵在握,被敖寸心通俗地理解为“不必上朝的备用李靖”。